第13章 雪夜剖白(2/2)

洛景修眼眶通红。他握着她的手,贴在自己心口。那里有心跳,一下,两下,沉重有力。

“那就别爱。”他声音沙哑,“让我爱你就行。你累了,就歇着。你疼,我陪你疼。你不敢,我牵着你走。”

他顿了顿。“你只要……别推开我。”钟夏夏眼泪汹涌。

她看着他,看着他眼底那片深不见底的执着。像三年前那个雨夜,他说“你的仇,我帮你报”。

像现在,他说“让我爱你就行”。也许……真的可以。也许……真的能重新开始。雪下得更大了。

铺天盖地,像要把整个世界都染白。钟夏夏看着雪,看着这洁白无瑕的天地。

像新生。先开始。“洛景修。”她最终说。“嗯。”

“如果有一天,你又忘了我……”她看着他,“我就再也不等你了。”

洛景修笑了。笑容很淡,却真实。“不会。”他说,“就算我忘了全世界,也不会忘了你。”

他低头,吻在她额头。很轻,像雪花落下。

“这次,换我等你。”他在她耳边说,“等你愿意,等你不疼,等你……重新学会笑。”钟夏夏闭上眼睛。

眼泪无声滑落,混着雪花,冰凉刺骨。但她心里,却有一点点暖。

像寒冬里,第一颗火星。也许……真的能活到春天。两人在断桥站了很久。

雪停了,太阳出来。阳光照在雪地上,反射刺眼的光。洛景修松开她,退后一步。

“我住在城东客栈。”他说,“你想好了,来找我。不想好……我就一直等。”钟夏夏点头。

“好。”她转身,走下断桥。没回头。但能感觉,洛景修的目光一直追着她。

像阳光,像暖意。像她荒芜生命里,最后一点绿意。回到柳巷时,天已擦黑。

桂花树上的雪化了,滴滴答答,像眼泪。钟夏夏站在门口,看着那棵树。

想起洛景修的话。“我找了九个月,找遍整个临安。”“你只要别推开我。”

“让我爱你就行。”心像被什么填满,又像被掏空。矛盾,挣扎,痛苦,也……有一点点希望。

她推门进去。屋里很冷,炭火灭了。她重新生火,烧水,煮茶。动作机械,像在完成某种仪式。

做完这些,她坐在窗边。看着窗外夜色,看着零星灯火。手里捧着热茶,雾气氤氲。

脑子里全是洛景修。他苍白的脸,他通红的眼,他卑微的请求。

还有……他说“让我爱你就行”。也许……真的可以试试?

这个念头冒出来,她心脏狂跳。像做贼,像犯罪,像背叛了所有死去的人。

可父亲日记里说:“别活在仇恨里。”母亲临终前说:“夏夏,好好活着。”

洛景修说:“让我爱你就行。”也许……她该听一次劝。

也许……她该为自己活一次。正想着,门又被敲响。这次很急,很重。

钟夏夏起身,走到门口。透过门缝往外看,是邻居大娘,脸色焦急。

“钟娘子,快开门!”钟夏夏开门。

“怎么了?”“城东客栈……走水了!”大娘喘着气,“烧得可大了!听说里面住了个京城来的公子,姓洛……”

钟夏夏心脏骤停。她转身就跑。

没穿外衣,没打伞,只是跑。雪地湿滑,她摔了一跤,爬起来继续跑。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他不能死。

他刚找到她,他刚说“让我爱你就行”。他不能死。

跑到城东时,客栈已经烧成一片火海。火光冲天,映红半边天。救火的人来来往往,水泼上去,冒出滚滚浓烟。

钟夏夏冲过去,抓住一个人。“里面的人呢!”

“都出来了!”那人喊道,“除了三楼……还有个人没出来!”钟夏夏抬头。

三楼窗户紧闭,浓烟从缝隙涌出。她想起洛景修说“我住在城东客栈”,想起他苍白的脸,想起他虚弱的身体。

“让开!”

她抢过一桶水,浇在自己身上。然后冲进火海。“钟娘子!”有人喊,“危险!”

但她听不见。只是往上冲。

楼梯在燃烧,木板坍塌。她绕过去,爬上二楼。浓烟呛得她睁不开眼,眼泪直流。

但她没停。继续往上。

三楼走廊全是火,像地狱。她看见一扇门开着,里面空无一人。另一扇门紧闭,门缝冒出浓烟。

她冲过去,踹开门。屋里没人。只有火,和浓烟。

她转身想走,却听见角落里传来咳嗽声。很轻,很弱。她冲过去,看见洛景修蜷缩在墙角。已经昏迷。

她扶起他,背在背上。很重,但她咬紧牙关,往外冲。火舌舔舐她衣裙,灼痛传来。但她没停。

一步,两步,冲下楼梯。冲过火海,冲出客栈。外面的人接住她。

她放下洛景修,自己也瘫倒在地。大口喘气,喉咙像被火烧过,疼得说不出话。

有人给洛景修喂水,有人拍打他脸颊。“洛公子!醒醒!”

洛景修咳嗽几声,睁开眼。看见钟夏夏,他愣了下。然后笑了。

“你来了……”钟夏夏眼泪滚下来。

她扑过去,抱住他。抱得很紧,像要把他揉进骨血里。

“你疯了……”她哽咽,“住什么客栈……为什么不来找我……”洛景修回抱她。

“怕你……没想好。”他声音虚弱,“不想逼你。”钟夏夏哭得更凶。

“现在想好了。”她在他耳边说,“我答应你。给你机会,也给我自己机会。”

洛景修身体僵住。“真的?”

“真的。”钟夏夏松开他,看着他眼睛,“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好好活着。”钟夏夏一字一顿,“不准再受伤,不准再涉险,不准……再让我等。”

洛景修笑了。笑容很淡,却幸福。

“好。”他说,“我答应。”两人相拥在雪地里。

身后是熊熊大火,面前是茫茫雪夜。像两个世界,一个在毁灭,一个在新生。救火的人围过来。

“钟娘子,这位公子伤得不轻,得看大夫。”

钟夏夏点头。“劳烦帮忙。”

几个人抬起洛景修,送往医馆。钟夏夏跟在后面,握着他的手。他的手很凉,但还有温度。

还有心跳。还有呼吸。还活着。这就够了。

医馆里,大夫给洛景修检查。吸入浓烟,轻度烧伤,加上旧伤未愈,需要静养。

“得养三个月。”大夫说,“不能劳累,不能动气,得好好调理。”

钟夏夏点头。“知道了。”

她付了诊金,坐在床边。洛景修已经睡着了,脸色苍白,但呼吸平稳。她握住他的手,贴在脸上。温热的,真实的。

不是梦。他真的来了,真的找到她了。真的……还活着。窗外又下雪了。

细细碎碎,落在窗台上,积成薄薄一层。钟夏夏看着雪,看着这洁白的世界。想起三年前那个春天。

海棠花开,她在树下捡花瓣。他翻墙进来,说“夏夏,我给你带了糖人”。

那是多好啊。好得像场易碎的梦。现在梦碎了,但人还在。

恨还在,但爱也还在。也许……这就是人生。

破碎,又拼凑。失去,又得到。恨着,也爱着。她俯身,吻在洛景修额头。

很轻,像承诺。“睡吧。”她轻声,“我在这儿。”窗外雪越下越大。

想要把所有过往都掩埋,所有伤痕都覆盖。

想要给这肮脏世界,一场洁白的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