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惊变连环(2/2)
地动山摇,碎石滚落砸进河流。火把光乱成一团,惨叫混着马匹惊嘶冲垮追兵阵型。浓烟顺风灌进山谷,焦臭混着硫磺味呛得人咳嗽。
钟夏夏探头望见谷顶燃起熊熊大火。
火光里隐约有黑影厮杀,刀剑碰撞声密集如暴雨。一道焰火冲上夜空炸开紫色烟花,花穗垂落时拼出靖国世子府徽记。
“暗桩动手了。”洛景修拽她出洞,“趁乱走,东南五十里外有接应。”
两人逆流奔向上游,河水没过大腿拖慢速度。追兵嘶喊被爆炸声盖过,但箭矢仍不时射来,钉进水面激起浪花。
钟夏夏肩头伤口泡得发白,血混着河水滴落。她感到体温在流失,眼前景物开始晃动。洛景修察觉她踉跄,一把将她背起。
“放下。”她咬他肩膀。
“省点力气。”他踩过河底乱石,“到地方有你杀的。”
上游河道收窄,两侧崖壁挤压成一线天。月光挤进缝隙洒下银白,照亮前方那道横跨河面的索桥。桥板朽烂,铁索锈蚀,在风里吱呀摇晃。
洛景修踏上桥板瞬间,对岸阴影里走出个人。
那人穿着禁卫统领盔甲,脸上覆着青铜面具。他单手按剑立于桥头,身后黑压压站满弓箭手。
“世子殿下。”面具下传出沙哑嗓音,“陛下有令,请您回京。”
洛景修放下钟夏夏,挡在她身前。
“陆统领。”他剑尖点地,“我父王待你不薄。”
“正因王爷厚恩,末将才来送您一程。”陆统领拔剑出鞘,“您活着,陛下睡不着。您死了,靖国才能安稳。”
箭手张弓,弓弦绷紧声汇成死亡嗡鸣。
钟夏夏忽然笑出声。
笑声在峡谷回荡,撞上山壁荡出诡异回音。她推开洛景修走到桥心,长发被河风卷起缠住锈蚀铁索。
“陆统领。”她歪头打量面具,“你脸上那道疤……是七年前雁门关留下的吧?”
陆统领身形微僵。
“狄军火烧粮草那夜,有个禁卫冒死救出三百伤兵。”钟夏夏指尖划过自己锁骨箭疤,“他左脸被流矢所伤,伤口溃烂三月不愈。我娘用北狄秘药救了他,条件是他余生不得踏入北狄疆土。”
铁索吱呀晃动,桥板呻吟。
陆统领缓缓摘下面具。青铜下露出张毁容的脸,左颊皮肉扭曲翻卷,疤痕贯穿眼角到下颌。但那双眼睛还清亮,映着月光像两汪寒潭。
“七公主。”他嘶声说,“长公主救命之恩,末将从未敢忘。”
“那你现在在做什么?”钟夏夏问。
陆统领沉默。
身后弓箭手松开弓弦半寸,箭镞微微下垂。对岸崖顶忽然滚落碎石,砸进河水溅起巨浪。浪涛扑上桥板,朽木发出断裂脆响。
“陛下中毒,毒源指向北狄。”陆统领握剑指节发白,“世子与您……嫌疑最重。”
“所以你要杀我们证清白?”洛景修冷笑。
“不。”陆统领忽然转身,剑锋横扫——
寒光闪过,三名弓箭手脖颈喷血倒地!
其余箭手惊愕瞬间,崖顶落下密集箭雨!黑色箭矢钉进禁卫盔甲缝隙,惨叫声撕裂夜色。陆统领踹翻最近两人,嘶吼:“走!”
洛景修抓住钟夏夏冲过索桥。
桥板在脚下崩裂,朽木碎片坠入深渊。两人跃上对岸回头时,看见陆统领被数支长矛贯穿胸膛。他拄剑跪地,面具滚落河中被浪卷走。
“告诉长公主……”他口涌鲜血,“末将……守诺了……”
话音淹没在水声里。
钟夏夏盯着那具倒下的身躯,指甲抠进掌心血肉。洛景修拽她冲进密林,身后追兵被陆统领残部拼死拦住。
杀戮声渐远,血腥气渐淡。
两人不知奔出多远,直到双腿麻木踉跄倒地。林间空地燃着堆篝火,火旁拴着两匹马。马鞍上挂着她惯用长弓,箭囊塞满刻着靖国徽记的箭。
“陆统领安排的。”洛景修喘着粗气,“他今晨传信给我,说今夜必须劫囚成功。”
钟夏夏盯着篝火,焰心跃动映亮她眼底血丝。
“陛下中毒……”她哑声问,“真与我有关?”
洛景修往火堆添柴,火星噼啪炸开。“下毒手法是北狄王室秘传,但能用此毒者……全天下不超过五人。”他抬眼看她,“你娘是其中之一。”
柴枝在火焰里蜷曲成焦炭。
“我娘死了七年。”钟夏夏抓起把泥土,“死人怎么下毒?”
“所以她生前培养过传人。”洛景修从怀中掏出卷羊皮,“太医从陛下饮食中验出毒引成分——其中一味药,只生长在雁门关北麓悬崖。”
羊皮展开露出药材图样。
钟夏夏瞳孔骤缩。
那是娘亲教她辨认的第一味毒草。七岁那年,娘亲牵着她爬上北麓悬崖,指着一丛紫色小花说:夏夏记住,此花生处,百步内必有毒蛇盘踞。
“采药人会留下脚印。”她听见自己声音发飘。
“采药人是高手。”洛景修指尖点向羊皮边缘,“悬崖陡峭处发现枚足印,尺码很小,像是……”他停顿,“女子或少年。”
夜风卷起灰烬扑上两人面颊。
钟夏夏忽然起身,抓过马鞍长弓拉满空弦。弓身震颤嗡鸣,弦线割破她指尖渗出血珠。她盯着黑暗深处,那里传来极轻脚步声。
枯枝折断,落叶窸窣。
一道瘦小身影走出阴影。
那人披着黑色斗篷,兜帽遮住大半张脸。他走到篝火光照边缘停步,缓缓掀开兜帽——
露出张与钟夏夏七分相似的脸。
少年约莫十五六岁,眉眼间还带着稚气。但他左颊刺着同样北狄王室图腾,心口位置微微隆起,像藏着什么硬物。
“阿姐。”少年咧嘴笑,露出一颗尖尖虎牙,“娘让我来帮你。”
钟夏夏弓弦震响,箭矢擦着少年耳畔钉进树干!
“钟冬冬。”她字字淬冰,“你什么时候学会用‘蛇吻’的?”
少年——钟冬冬歪头躲过第二箭,从怀中掏出个小陶罐。罐口封着蜡,罐身刻着北狄王室密文。他抛接陶罐把玩,眼底闪过与她如出一辙的疯狂光芒。
“娘咽气前教我的。”他笑嘻嘻说,“她说,若阿姐被大靖人欺负,就用这罐里的东西……送整个靖国皇室上路。”
罐身密文在火光里泛着幽绿。
洛景修剑已出鞘。
钟冬冬却看也不看他,只盯着钟夏夏。“阿姐,娘还说了件事。”他压低嗓音,“她说你心口刺青亮起那日……必须杀了身边那个男人。”
他指向洛景修。
“否则他会吸干你血脉,用你心头血祭炼玉珏,成就长生——”
剑光劈开话音。
洛景修斩落陶罐,罐身炸开溅出腥臭液体!液体沾地腐蚀出焦黑坑洞,滋滋白烟混着恶臭弥漫。钟冬冬后翻躲开剑锋,斗篷扬起露出腰间一排同样陶罐。
“姐夫好凶。”他吐舌,“难怪娘说靖国男人信不得。”
钟夏夏第二箭射出,钉穿他斗篷下摆将他钉在地上!箭杆震颤,钟冬冬挣扎撕烂布料才脱身。他滚进草丛,窸窣声迅速远去。
“追!”洛景修纵身。
“等等。”钟夏夏拽住他。
她盯着地上腐蚀痕迹,白烟升腾扭曲成诡异形状。那形状渐渐凝实,像条盘踞毒蛇,蛇首昂起对准洛景修心口。
“是诅咒。”她哑声说,“我娘用命下的诅咒……接触此毒者,七日内心脉枯竭。”
白烟蛇形扑向洛景修!
钟夏夏撞开他,毒烟擦着她手臂掠过。布料瞬间焦黑碳化,皮肉绽开翻卷,露出底下森白骨茬。剧痛迟了半息才炸开,她闷哼跪地,血顺着手臂淌成溪流。
洛景修撕开她衣袖,伤口已泛出幽绿。
毒液顺血脉蔓延,所过之处皮肤浮现黑色蛛网状纹路。他掏出匕首剜向腐肉,刀锋切入时她咬破下唇没出声。
“为什么替我挡?”他嘶声问。
钟夏夏盯着伤口,看着黑血涌出滴进泥土。毒烟蛇形在血中扭曲消散,像被什么力量强行驱散。她心口刺青突然发烫,烫得皮肤冒起白烟。
“因为……”她喘着气笑,“你死了,谁帮我杀回京城?”
洛景修剜净腐肉,扯下衣摆烧焦边缘按上伤口。布条缠紧止血,黑血浸透布料渗出来。他打结时手指发颤,结扣松了三次才系牢。
“钟冬冬怎么活下来的?”他盯着她苍白脸色,“当年雁门关,狄王子女该杀尽了。”
“我娘用替身换了他。”钟夏夏靠着他肩膀,“他从小养在宫外,连狄王都不知道有这儿子。娘说……他是备用的棋子。”
“什么棋?”
“若我失败,就由他继承玉珏,继续复仇。”
篝火渐弱,黎明前黑暗最浓时。林间传来夜枭啼叫,一声接一声像催命符。钟夏夏感到体温在流失,眼前篝火晃出重影。
“洛景修。”她闭眼,“若我熬不过这毒……”
“你不会死。”他抱起她上马,“我不会让你死。”
马蹄踏碎晨露冲进曙光。
前方地平线浮起京城轮廓,那座吃人的皇城在晨雾里露出森白獠牙。钟夏夏靠在他怀中,听见他心跳撞着玉珏,像战鼓擂响。
“寅时三刻……”她喃喃。
“快到了。”洛景修收紧手臂,“抱紧我,钟夏夏。这场戏……才刚开幕。”
天光撕开云层时,皇城方向传来惊天动地的爆炸声。
火焰冲上云霄,染红半座京城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