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囚凰锁心(1/2)

铁门合上那声闷响震得耳膜发颤。

钟夏夏被推进暗阁,后背撞上墙壁。尘土簌簌落下,呛得她咳嗽。锁链哗啦扣死,门外脚步远去。

黑暗吞没所有光线,只剩门缝漏进几缕烛光。

她靠着墙壁滑坐在地,腕间镣铐沉重冰凉。皮肉磨破的地方火辣辣疼,血顺着手腕往下淌。她没管,只盯着那线微光。

像困兽盯着笼外,计算逃出去的可能。

门外传来洛景修调兵的寒声,一字一句砸进耳中:“东南三州即刻封港,弩车全部调往江岸。传令水师集结,准备迎战。”

脚步声密集如雨,将领领命退下。

钟夏夏拍打铁门,铁链哗啦作响。“洛景修!东南是幌子!真正杀招在西北粮道!”

门外寂静片刻。

像没听见,又像听见了不愿理。她继续拍门,掌心拍出血痕。“你听见没有?!狄军主力在西北,东南那些只是疑兵!”

还是没回应。

只有远处传来马蹄声,战鼓声,将士集结的呼喝声。东南防线正在加固,所有兵力都在往错误方向调。

她停下拍门,靠着铁门滑坐。

掌心血滴在地上,汇成一小滩。暗阁里霉味混着血腥味,呛得人头晕。她闭上眼睛,脑中闪过那些密报。

狄王亲笔,朱砂写就:东南佯攻,西北主杀。

字迹狰狞,像毒蛇盘踞。

送信人是她麾下死士,咽气前说:公主,快走,王上要您的命。

她没走,因为走不了。洛景修盯她太紧,世子府像铁桶。这次交易是她唯一机会——用真情报换自由。

可他不信。或者说,不愿信。

门外传来更鼓声,子时了。铁门忽然打开一道缝,烛光漏进来刺眼。洛景修站在光里,披着战甲,脸上溅着血。

“证据。”他只说两个字,眼底血丝密布。

钟夏夏撑起身,镣铐拖地哗啦响。“给我纸笔。”

洛景修扔进来纸笔,落在尘土里。她捡起笔,蘸着自己腕血写字。西北粮道地形,狄军藏兵点,进攻时间。

血字在纸上晕开,像盛开的曼陀罗。

写完她扔出纸,纸飘到他脚边。洛景修捡起看,脸色越来越白。“这些情报……你怎么拿到的?”

“我有我的渠道。”钟夏夏靠着墙壁,“信不信由你。但若粮道失守,东南再固若金汤也没用。”

洛景修盯着血书,指尖攥紧纸角。

“若这是圈套呢?”他抬眼,“若你和狄王合谋,故意引我分兵西北,东南就真的空虚了。”

“那我现在就该杀了你。”钟夏夏扯出个笑,“而不是关在这破地方,等你来审。”

两人隔着门缝对视,烛火噼啪炸响。

洛景修忽然伸手,抓住她腕间镣铐将她拽到门边!力道太大,她撞上铁门闷哼出声。他捏住她下巴,逼迫抬头。

“钟夏夏,你究竟是谁?”

这个问题他问过很多次,每次她答案都不同。细作,暗桩,复仇者。但没有一次是真话,或者说,没有一次是全貌。

“我是你妻子。”这次她这样答。

洛景修愣住,随即冷笑。“妻子?七年来同床异梦,也算妻子?”

“那你要怎样?”钟夏夏盯着他眼睛,“剖开我心看看里面装着谁?还是剜出我脑子看看我在想什么?”

她往前顶了顶,下巴磕在他虎口。

“洛景修,你不敢信我。”她一字一顿,“因为你怕信错人,怕重蹈你父王覆辙。怕这七年……又是一场空。”

这话像刀,精准捅进他最痛的地方。

洛景修松开手,后退半步。烛光晃动,他脸上阴影明灭不定。像在挣扎,像在权衡。像站在悬崖边,不知道该往前还是退后。

“给我一个信你的理由。”他嗓音嘶哑。

钟夏夏沉默片刻,扯开衣襟。不是心口刺青,是锁骨下那道箭疤。七年过去疤痕淡了,但痕迹还在。

“这道疤,是你留的。”她说,“七年前雁门关,你射出的那箭。”洛景修瞳孔骤缩。

“不可能。”他摇头,“那箭射中了黑衣人,不是你。”

“黑衣人就是我。”钟夏夏合上衣襟,“蒙着脸,穿着夜行衣。替你挡箭后跌落悬崖,你捞了三天三夜。”

她顿了顿,补上一句。“捞到半枚玉珏,对吗?”

洛景修猛地抓住铁门,指节绷出青白。那半枚玉珏他一直贴身带着,从没告诉任何人。连父王都不知道,他捞到了那个。

“玉珏呢?”他逼问。

“在我这儿。”钟夏夏从怀中掏出半枚白玉,雕着凤凰尾巴,“你那儿是凤头,我这儿是凤尾。合起来,才是完整的长公主信物。”

玉珏在烛光下泛着温润光泽。

洛景修盯着那半枚玉珏,想起很多事。父王临终前说:若有人持另半枚玉珏来找你,无论男女,必须娶。

他问为什么。父王答:因为那是你欠的债。原来债主是她。

原来这场婚姻不是偶然,是早就写好的剧本。他是棋子,她也是。只是下棋的人……已经死了。

“我父王和长公主……”他嗓音发飘。

“是旧识。”钟夏夏接话,“二十年前长公主和亲北狄,途中被你父王所救。两人……有过一段情。”

她没再说下去,但意思明确。

长公主后来被狄王掳走,生下女儿。那个女儿就是她,钟夏夏。所以她才会有玉珏,才会有那道箭疤。

才会有……这场孽缘。“所以你嫁我,是为报仇?”洛景修问。

“开始是。”钟夏夏坦承,“我想杀你父王,因为他负了我娘。但发现他早就死了,死于狄王之手。”

她握紧玉珏,指节泛白。

“然后我想杀狄王,因为他虐杀我娘。但我杀不了,因为他是我父亲。血脉相连,下不去手。”

最后一句她说得很轻,像在嘲笑自己。

嘲笑这荒唐身世,嘲笑这狗血命运。嘲笑自己活了二十年,连该恨谁都不知道。

洛景修沉默很久。

久到烛火快燃尽,蜡油滴落烫到手背。他缩回手,看着那块红痕。像某种印记,提醒他该做决定了。

“若我信你。”他抬眼,“你要我怎么做?”

“调兵西北,守住粮道。”钟夏夏说得干脆,“东南留三成兵力佯装防守,实际主力连夜北上。打狄军一个措手不及。”

“太冒险。”

“不冒险就是死。”她站起身,镣铐哗啦响,“狄王算准了你会死守东南,所以才敢把主力压在西北。他在赌,赌你不敢赌。”

赌局对赌局,看谁胆子大。

洛景修盯着她眼睛,那双眼里没有欺骗,只有急切。像真怕他输,怕靖国亡。他忽然想起七年前那个雪夜,黑衣人替他挡箭时也是这种眼神。

那时他问:为什么救我?

黑衣人没答,只推他下悬崖。自己留在上面,面对追兵。后来他捞了三天三夜,捞到半枚玉珏和截断指。

断指是小指,女子尺寸。

他一直留着,用锦囊装着随身携带。现在想来,那截断指……应该是她的。

“伸出手。”他说。

钟夏夏伸出双手,腕间镣铐沉重。洛景修掏出钥匙打开锁,铁链哐当落地。她揉着红肿手腕,不解地看着他。

“跟我来。”他转身。

钟夏夏跟上,走出暗阁。书房烛火通明,地图铺满桌案。洛景修走到东南布防图前,提笔划掉几处标记。

“这些兵力可以调走。”他蘸着朱砂画线,“但需要时间重新部署,最快也要两个时辰。”

“来不及。”钟夏夏指向沙漏,“狄军子时三刻就会进攻,只剩一个时辰。”

“那就打乱他们节奏。”洛景修抽出枚令牌,“黑风寨有三千私兵,是我父王早年埋的暗桩。可以让他们佯攻狄军侧翼,拖延时间。”

钟夏夏愣住。

黑风寨,西北最大的匪窝。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朝廷剿了三次都没剿灭。居然是靖国暗桩?

“很意外?”洛景修扯嘴角,“我父王埋的棋子,比你想象中多。只是大多数……连我都不知道。”

他展开另一卷羊皮,上面标注着各处暗桩。

茶馆掌柜,青楼老鸨,甚至街头乞丐。密密麻麻,遍布大靖和北狄。像张巨大的网,网住了整个天下。

“这些暗桩只听虎符调遣。”洛景修掏出半枚虎符,“剩下半枚在陛下手里,两符合一才能启用。但现在……”

他停顿,眼神复杂。

“现在陛下病重,虎符由太子暂管。而太子……和我不和。”

钟夏夏听懂了。太子怕洛景修功高震主,故意卡着虎符不给。所以这些暗桩能动用的,只有黑风寨这三千人。

“够用了。”她接过虎符,“三千人佯攻,够狄军乱一阵。趁乱调兵北上,来得及。”

洛景修盯着她握虎符的手,忽然按住。

“钟夏夏,这是我最后的本钱。”他嗓音低沉,“若你骗我,洛家就真的完了。”

“那就看着我。”钟夏夏抬眼,“若我叛变,你亲手杀了我。”

两人对视,空气凝成冰。

窗外传来战马嘶鸣,东南防线已部署完毕。没有时间犹豫了,必须做决定。洛景修松开手,转身走向兵器架。

他取下两把剑,一把扔给她。

“你的剑太轻,用这把。”他说,“我父王留下的,剑身淬过毒。见血封喉,专克北狄血脉。”

钟夏夏接住剑,剑身沉重冰凉。

拔剑出鞘,寒光刺眼。剑刃泛着幽蓝,像淬了毒。她想起娘亲说过,靖国有种秘毒叫“锁魂”,专杀北狄王室。

中者七窍流血,魂魄锁在体内不得超生。

原来是真的。“谢谢。”她收剑入鞘。

“别谢太早。”洛景修披上战甲,“若此战败了,黄泉路上你得给我当向导。”

他说得轻松,像在开玩笑。但眼神很认真,认真到像在诀别。钟夏夏握紧剑柄,忽然想起件事。

“若我们赢了,和离书还作数吗?”洛景修系甲绳的手顿住。“你就这么想走?”

“不是想走。”钟夏夏走到他面前,“是想堂堂正正地来,堂堂正正地走。而不是像现在,不清不楚,不明不白。”

她抬手帮他系好甲绳,动作熟练。像做过千百遍,像真是一对夫妻。

洛景修低头看她,烛光映着她侧脸。睫毛很长,在下眼睑投出阴影。

“若我不想你走呢?”他问。

“那就给我个留下的理由。”钟夏夏抬眼,“不是世子妃的名分,不是交易的筹码。是一个……让我心甘情愿的理由。”

洛景修沉默,抬手碰了碰她脸颊。指腹粗粝,带着薄茧。

从额头到下巴,像在描摹轮廓。然后他俯身,吻了她。

不是霸道,不是掠夺。是试探,是询问。像在问:这个理由够不够?

钟夏夏没躲,也没回应。只站在那里,任他吻着。直到他退开,才开口:“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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