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血证突围(2/2)

“……听说抓到了……”抓到?抓到谁?

她看向洛景修。对方也听见了,眉头皱起,侧耳细听。

“抓到个娘们。”士兵声音大了些,“在城南巷子里。说是同伙,身上搜出这个——”

后面的话听不清了。

但钟夏夏已经猜到。同伙,娘们……是春桃。她让春桃在城南接应,如果子时她没到,就立刻撤离。

春桃没走。那傻丫头,一定还在等她。

“我得出去。”钟夏夏撑着柴堆站起来。

“你疯了?”洛景修按住她,“外面至少二十人,你伤成这样——”

“春桃被抓了。”钟夏夏盯着他,“她是我丫鬟,从小跟我长大。康王府那些人……不会让她好死。”

洛景修没松手。他看着她眼睛,那双眼里烧着火——绝望的,疯狂的,不顾一切的火。

“你救不了她。”他声音冰冷,“出去就是送死。”

“那我也得去。”

“为什么?”洛景修逼近一步,“一个丫鬟,值得你拼命?”

“她不是丫鬟。”钟夏夏一字一句,“她是我妹妹。”话音落地,两人都愣了。

柴房里死寂。月光在地上缓慢移动,像流淌的水银。洛景修松开手。

他退后一步,靠在柴堆上。阴影吞没他半张脸,看不清表情。

“城南巷子,东数第三间民宅。”他忽然说,“康王府在那设了临时牢房。守兵八个,轮班两刻钟一次。”

钟夏夏怔住。“你怎么——”

“我进来前,让人摸过地形。”洛景修打断她,“原本打算救你之后,顺手端了那地方。现在……”

他抬眼。“计划得提前。”钟夏夏盯着他看了很久。

“你为什么要帮我?”

“不是帮你。”洛景修扯了扯嘴角,“是帮我自己。春桃知道你太多事,她要是扛不住刑,把你供出来……我也得倒霉。”

他说得直白。直白到残忍。

但钟夏夏听出了别的东西——在那层冰冷的算计底下,有什么别的东西,在细微地涌动。

“谢谢。”她说。洛景修没应声。

他走到门边,透过缝隙观察外面。两个守兵已经坐在地上,靠着墙打盹。火把烧到尽头,光芒黯淡。

“子时到了。”他低声。远处传来梆子声。

悠长,空洞,在夜空里回荡。接着是脚步声,杂乱,由远及近。换岗的人来了。

“准备。”洛景修握紧刀。柴房门被推开。

新来的士兵举着火把,例行公事往里照。光芒扫过柴堆,扫过蛛网,扫过——

空无一人。“没人。”他嘟囔,“头儿也太小心了。”

门板重新合上。脚步声远去,火把光芒消失在院门外。柴房恢复死寂,只有月光依旧流淌。

房梁上,钟夏夏屏住呼吸。她扒着横梁,指尖抠进木头缝隙。洛景修在她旁边,一只手揽着她腰,防止她掉下去。

两人贴得很近。近到能听见彼此心跳,能感受到体温透过衣衫传递。松香味混着血腥,在鼻尖萦绕不散。

“他们走了。”洛景修低声。

他先跳下去,落地无声。接着伸手接住钟夏夏,她伤腿使不上力,整个人摔进他怀里。

触感温热。隔着衣衫,能感觉到肌肉轮廓,还有心跳——沉稳,有力,不像她那样慌乱。

钟夏夏推开他。“现在怎么去城南?”

“走水路。”洛景修走向井台,“这口井连着地下暗河,能通到城南旧渠。我白天探过。”

他打上来半桶水。倒进井里,侧耳倾听。水声空洞,回荡很久。说明底下是空的。

“我先下。”洛景修抓住井绳,“你跟紧。暗河水流急,别松手。”

他翻身跃入井口。身影消失在黑暗里。钟夏夏趴到井边,往下看——深不见底,只有水汽蒸腾上来,冰凉刺骨。

她咬咬牙,抓住井绳。粗糙麻绳磨破掌心,血渗出来。她忍着疼,一点点往下滑。井壁湿滑,长满青苔,好几次差点脱手。

滑了大概十丈,脚触到水面。暗河在这里汇入井底,水流湍急,打着旋涡。洛景修站在齐腰深的水里,伸手接住她。

“抓住我腰带。”钟夏夏照做。

手指穿过他玉带,攥紧布料。洛景修开始涉水前进,水流冲击力很大,每步都走得很稳。

黑暗吞没一切。只有水声轰鸣,在狭窄通道里回荡。钟夏夏闭上眼,任由他牵引。伤口浸了水,刺痛变成麻木。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出现微弱光亮。是月光,从头顶缝隙漏下来。洛景修停下,抬头观察。

“到了。”他低声,“上面就是城南旧渠。牢房在东边三十步,有扇气窗。”

他托着钟夏夏爬上石阶。两人钻出水面,趴在渠边喘息。旧渠荒废多年,长满杂草。月光照下来,能看见远处房屋轮廓。

钟夏夏数着步子。二十七,二十八,二十九——第三十步,她停在一堵墙下。墙根有扇气窗,铁栅锈蚀,透出里头微光。

她趴到窗边。牢房很小,点着一盏油灯。春桃被绑在刑架上,衣衫破碎,满身血污。头发散乱,遮住半边脸。

还活着。钟夏夏心脏抽紧。“春桃……”她无声唤道。春桃猛地抬头。

她看向气窗,眼睛在黑暗里亮了一下。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但钟夏夏读懂了——

“快走。”脚步声从牢房外传来。

门开了,走进来三个人。为首的是个疤脸汉子,提着鞭子,鞭梢滴血。

“小丫头,想清楚没?”他捏起春桃下巴,“你主子跑哪儿去了?说了,给你个痛快。”

春桃啐了他一口。血沫喷在疤脸脸上。对方暴怒,抡起鞭子抽下去。皮肉撕裂声刺耳,春桃咬紧牙,没吭声。

“够硬。”疤脸冷笑,“那我换个问法——你主子跟洛世子,什么关系?”

春桃瞳孔缩了缩。“不……知道……”

“不知道?”疤脸蹲下来,抽出匕首,“那这样,我切你一根手指,你想想。切两根,再想想。直到你想起来——”

匕首抵上春桃小指。钟夏夏再也忍不住。

她摸出金簪,正要破窗而入,手腕被洛景修按住。

“别冲动。”他声音压得极低,“牢房外还有守卫。你进去,就是送死。”

“那怎么办?”钟夏夏眼睛红了,“看着她死?”洛景修没答。

他从怀里掏出个小竹管,拔掉塞子。里头爬出一只黑色甲虫,背上有点金斑。

“这是什么?”

“北境蛊虫。”洛景修将甲虫放在窗沿,“叫‘梦魇’。被它咬一口,会做三天噩梦,分不清虚实。”甲虫爬进牢房。

顺着墙壁往下,悄无声息。疤脸还在逼问,匕首已经划破春桃皮肤。

“最后问一次——”甲虫落在他脖子上。

疤脸抬手拍打,甲虫却钻进了衣领。他惨叫一声,猛地跳起来,疯狂抓挠胸口。

“什么东西!什么东西——”另外两人围上去。

“头儿,怎么了?”

“有虫子……咬我……”疤脸眼神涣散,“好多虫子……到处都是……”

他挥刀乱砍,撞翻油灯。火苗舔上干草,瞬间蔓延。牢房里乱成一团,那两人忙着救火,顾不上春桃。

就是现在!洛景修踹开气窗铁栅,翻身进去。他割断春桃绳索,将人扛上肩头。钟夏夏跟着跳进来,捡起地上匕首。

“走!”三人冲出牢房。

外面守卫正在打盹,被惊醒时已经晚了。洛景修刀锋划过,两人倒地。钟夏夏补刀,确保死透。

巷子里传来呼喊。“走水了!牢房走水了!”

火光照亮半边天。康王府士兵从四面八方涌来,脚步声震得地面发颤。

“这边!”洛景修拽着钟夏夏,拐进另一条巷子。

他熟悉地形,左拐右绕,甩开追兵。最后钻进一间破庙,佛像倒塌,供桌积满灰尘。洛景修把春桃放下。

春桃已经昏迷,气息微弱。钟夏夏撕开她衣衫,看见满身鞭痕,还有刀伤。最严重的是左腿——骨折了,骨头刺出皮肉。

“得接骨。”洛景修说。“你会?”

“在北境,军医不够用。”他蹲下来,按住春桃伤腿,“都得学。”他动作很快。

咔嚓一声,骨头复位。春桃惨叫醒来,又痛晕过去。洛景修从佛像底座扯下布幔,撕成布条固定。

“只能暂时处理。”他抬头,“得找大夫。”

庙外传来马蹄声。追兵到了。

钟夏夏握紧匕首,看向洛景修。对方也在看她,月光从破窗漏进来,照亮他半边脸。

“分头走。”洛景修说,“我引开他们,你带春桃去暗市。找那个摊主,他能帮你。”

“那你——”

“我死不了。”洛景修扯了扯嘴角,“镇北王世子要是死在京城,我父亲能掀了这座城。”

他说完,起身走向庙门。在门口停住,回头看了钟夏夏一眼。

那眼神很复杂。有警告,有算计,还有别的什么——像冰层下的暗流,看不清,却真实存在。

“钟夏夏。”他叫全名,“记住,活着才有翻盘机会。别犯傻。”话音落地,他冲出庙门。

马蹄声骤然转向,追着他远去。嘶喊声,刀剑碰撞声,渐渐消失在夜色深处。

钟夏夏背起春桃。小姑娘很轻,像片羽毛。她咬紧牙,一步一步走向暗市方向。

伤口裂开,血顺着腿往下淌,每一步都留下血印。

但她没停。也不能停。月光照在路上,像铺了层霜。

远处火光冲天,康王府还在搜捕。这座京城,今夜无人入眠。而她,才刚刚开始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