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殿前博弈(1/2)

辰时三刻,晨钟撞破宫城寂静。

钟夏夏踩着第一声钟响踏出府门,绯红宫装裙摆扫过青石台阶,扬起薄尘。

竹青跟在她身后半步,怀里抱着只紫檀木匣,匣子沉,她抱得双臂发颤。

“紧张吗?”钟夏夏没回头,声音飘在晨风里。竹青咬唇:“有一点。”

“那就把它想成生意。”钟夏夏踏上马车,车帘落下,“买方是皇帝,卖方是我们。我们得让他觉得,这买卖非做不可。”车夫扬鞭,马车碾过石板路。

车厢里光线昏暗,钟夏夏打开木匣。里头整整齐齐码着三样东西——账册、密信、还有一份血书。

账册是兵部李尚书这些年的贪墨记录,密信是二皇子府与敌国往来的铁证,血书……是昨夜那个被灭口的证人临死前咬破手指写的。字迹潦草,却字字泣血。

她指尖抚过血书边缘,那里已经发黑变硬。

昨夜那场厮杀,她折了三个暗桩,才抢回这份证物。代价很大,可值得。

马车驶过长安街,两侧商铺陆续开门,炊烟混着早点香气飘进车厢。

钟夏夏闭上眼,脑海里过了一遍又一遍今日要说的话,要递的证据,要杀的人。

不能错,一步都不能错。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宫门到了。

禁军查验腰牌,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钟夏夏坦然回视,唇角甚至勾起一点笑意。那禁军低头放行,脊背却绷得笔直。

她在禁军眼里看见了忌惮。很好,她要的就是这个。

金銮殿前汉白玉广场空旷,晨雾未散,百官陆续到来。看见她站在殿前,所有人都愣住。

交头接耳声像潮水漫开,目光里有好奇,有鄙夷,更多的是看好戏的戏谑。一个内宅妇人,也敢闯朝堂?

钟夏夏置若罔闻。她站得笔直,裙摆在晨风里微微拂动,像一面旗帜。

竹青抱着木匣站在她身后,脸色苍白,可脊背也挺得笔直。

卯时正,殿门缓缓开启。太监尖声唱喏:“百官——入朝——”

钟夏夏深吸一口气,抬脚踏上第一级石阶。

殿内熏香浓郁,混着墨汁和旧纸味道。

龙椅上,皇帝已经端坐,冕旒垂下的玉珠遮住他半张脸,看不清表情。两侧文武百官按品阶排列,鸦雀无声。

洛景修跪在殿中央。他穿着囚服,头发散乱,可脊背挺得像一杆枪。

肩伤崩开,血迹渗透粗布衣裳,在晨光里洇开暗红。他垂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像尊石像。

钟夏夏走进大殿时,所有目光聚拢过来。

那些目光像针,刺透她层层衣饰,试图扎进她骨肉里。她没停步,径直走到洛景修身侧,然后跪下。

“臣妇钟氏,参见陛下。”声音清亮,回荡在空旷殿内。

皇帝没说话。他手指搭在龙椅扶手上,轻轻叩击。哒,哒,哒,每一声都像敲在人心尖上。

良久,他才开口:“钟氏,你可知擅闯朝堂,该当何罪?”

“臣妇知罪。”钟夏夏叩首,额头触地冰凉,“但臣妇今日,是来为夫君鸣冤。”

“鸣冤?”皇帝声音听不出喜怒,“你一个妇人,懂得什么是冤?”

“臣妇不懂朝政,可懂得人心。”钟夏夏抬起头,直视龙椅方向,“懂得有人为了权势,可以构陷忠良。懂得有人为了私利,可以通敌卖国。更懂得——”

她顿了顿,声音拔高。“陛下圣明,绝不会让奸人得逞!”

话音落下,殿内死寂。

几个二皇子党羽脸色变了变,交换眼神。二皇子站在丹陛下首,唇角噙着冷笑,眼神却冷得像冰。

“好一个不会让奸人得逞。”皇帝身体前倾,冕旒玉珠晃动,“那你说说,谁是奸人?”

钟夏夏没立刻回答。

她从竹青怀里接过木匣,打开,取出最上层那本账册。纸张发黄,边缘磨损,一看就是旧物。

“这本账册,”她双手捧起,“是兵部尚书李崇大人,近五年来贪墨军饷、倒卖军械、还有——收受敌国贿赂的明细。”满殿哗然。

李尚书扑通跪倒,冷汗瞬间浸透官袍:“陛下!这、这是污蔑!臣忠心耿耿,怎会……”

“李大人别急。”钟夏夏打断他,又从匣中抽出几封密信,“这些,是您与鞑靼密使往来的书信。上面有您亲笔签名,还有——您府上独有的暗记。”

她展开其中一封,朗声念道。

“‘北境铁矿三成,换白银三十万两。另附军械图三张,需于下月初五前送至黑水河。’”

念完,她抬眼看向李尚书。

“李大人,黑水河在鞑靼境内。您把军械图送去那里,是想帮他们练兵,反过来打我们自己人吗?”

李尚书脸色惨白如纸。“这、这是伪造!定是有人模仿臣笔迹……”

“笔迹可以模仿,”钟夏夏从匣底摸出个小印,“那这个呢?”

她将印高高举起。那是枚和田玉私印,雕着貔貅钮,印面刻着“李崇私印”四字。玉质温润,在晨光下流转光泽。

“这枚私印,是昨夜从您书房暗格里搜出来的。”

钟夏夏声音很冷,“用它盖在那些密信上——印记分毫不差。李大人,您还要说这是伪造吗?”

李尚书瘫软在地,嘴唇哆嗦,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皇帝脸色沉下来。“李崇,”他声音冷硬,“你有什么话说?”

“臣……臣……”李尚书忽然转身,扑向二皇子,“殿下!殿下救我!是您让我……”

“闭嘴!”二皇子厉声呵斥,一脚踹在他胸口,“你自己贪赃枉法,还想拖本宫下水?”

李尚书被踹得翻滚出去,咳出一口血。他趴在地上,仰头看着二皇子,眼神从绝望变成疯狂。

“好……好!既然殿下不仁,那就别怪我不义!”

他从怀里掏出一卷帛书,狠狠摔在地上。

“这是二皇子与鞑靼可汗的盟约!上面白纸黑字写着,事成之后,割让北境三城,换鞑靼出兵助他夺位!”

死寂。

绝对的死寂。

连呼吸声都停了。所有人盯着那卷帛书,像盯着一条毒蛇。二皇子脸色瞬间惨白,他冲过去想抢,可钟夏夏动作更快。

她捡起帛书,展开。

丝帛柔软,墨迹清晰。上面盖着二皇子私印,还有鞑靼可汗的金狼头印。

条款一条条列得明白,割地、赔款、甚至约定事成后互通婚嫁。

“陛下请看。”钟夏夏将帛书高举过头。

太监匆匆下来,接过帛书呈给皇帝。皇帝展开,只看一眼,脸色就铁青。他手指攥紧帛书,丝帛在他掌心皱成一团。

“逆子!”他暴怒,抓起案上玉镇纸砸过去!

镇纸砸在二皇子额角,鲜血瞬间涌出。二皇子跪倒在地,颤声喊:“父皇!这、这是伪造!是有人要害儿臣!”

“伪造?”皇帝气得浑身发抖,“私印可以伪造,金狼头印也能伪造?你当朕是傻子吗!”

“儿臣不敢……”二皇子磕头如捣蒜,“定是李崇这老贼,偷了儿臣私印……”

“偷?”钟夏夏忽然笑了。

她从木匣最底层,取出最后一样东西。

那是个巴掌大铜盒,盒身刻着繁复花纹,边缘已经锈蚀。她打开盒盖,里头躺着一枚金印——二皇子府专属印信。

“这枚印信,”她托在掌心,“是三个月前,从二皇子府书房暗格里找到的。当时它旁边,还放着十几封与鞑靼往来的密信。”

她抬眼,看向二皇子。

“殿下,您要说,这也是李尚书偷的吗?偷了三个月,您都没发现?”二皇子语塞。

是啊,私印可以偷一次,可府印若丢了三个月,早就该察觉。除非……这印根本就没丢,那些密信,就是他亲手写的。

“父皇……”二皇子还想辩驳。

“够了!”皇帝猛地站起身,冕旒玉珠撞出清脆声响。他盯着二皇子,眼神像看一个死人。

“禁军听令!”殿外涌进铁甲侍卫。

“二皇子禁足昭阳宫,无朕旨意不得出!李崇革职查办,交由大理寺严审!其余涉案官员——”

皇帝扫视殿下,目光所及之处,人人低头。

“一律收监,等候发落!”

禁军上前,拖起二皇子和李尚书。二皇子还在嘶喊“父皇饶命”,声音凄厉,在殿内回荡。

李尚书像摊烂泥,任由侍卫拖走,眼神空洞。殿内重归死寂。

文武百官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几个二皇子党羽脸色惨白,悄悄往后缩,恨不得钻进地缝。

皇帝疲惫地坐回龙椅。他揉着眉心,良久,才看向还跪在殿中的钟夏夏和洛景修。

“景修。”

“臣在。”洛景修垂首。

“委屈你了。”皇帝声音带着倦意,“回去好生养伤。兵部右侍郎的缺,朕给你留着。”

“谢陛下隆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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