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英子,开门(1/2)
慕佶与石璞回到客栈时,天色还未完全暗下来。
暮色如一层薄纱,笼罩着这座被冰雪覆盖的小镇,屋檐下挂着的冰凌在残余的天光中泛着清冷的色泽。
两人身上、储物袋里都塞满了干苔碳棒。
这些是他们花费大半天时间,在镇外搜集、压制而成的。
推开客栈大门,暖意混合着柴火的气息扑面而来,驱散了周身浸透的寒气。
大堂里空荡荡的,只有火塘中的木柴噼啪作响,跳跃的火光将墙壁映得忽明忽暗。
楼上房间里,空思澄还在专心炼药。
他盘膝坐在草席上,面前摆着当初林珺然送给他的那只炉鼎。
炉下火苗稳定地舔舐着鼎腹,炉中药汤微微翻滚,散发出浓郁而清苦的草药香气。
桌上已经堆起了一大摞用油纸仔细包好的药粉,每一包都叠得方正整齐。
“师尊,我们回来了。”
石璞轻声道,生怕打扰了炼药的过程。
林珺然正坐在窗边,手中拿着一卷泛黄的书册,闻声抬眼:
“嗯。空思澄,你也可以停手了。”
空思澄闻言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但神情清明,精神尚好:
“好的,师尊。弟子已经炼了五百份壮骨散,应当足够了。”
林珺然放下书卷,指了指桌上堆积的东西:
“镇上共有一百二十七户人家,共计四百三十二口人。我和腓腓她们做了一百五十个泥炉,略有富余,以备不时之需。”
“你们分头行动,每家送一个泥炉,每人送一份壮骨散,务必送到每个人手中。”
慕佶好奇地凑过去看那些泥炉。
只见它们灰扑扑的,只有巴掌大小,表面粗糙,毫不起眼,与他想象中法器相去甚远。
“这就是师尊做的炉子?看起来……好普通。”
空思澄拿起其中一个,指尖注入一丝灵力。炉内“噗”地燃起一簇温暖而稳定的火焰,橘黄色的火光透过炉壁上简单的纹路,在桌面上投下如网状般的光影。
“普通?”
他摇头失笑:
“这炉子若是放到外面坊市,二十两银子都有人抢着要。一次填炭能持续烧一天一夜,熄灭后余温还能维持一天一夜。”
“对雪绒镇这些冬日难捱的百姓来说,这就是救命的宝贝。”
石璞也拿起一个仔细端详。
她虽不懂炼器之道,但能感觉到炉子内部三层材质各司其职,衔接处浑然一体,显然费了不少心思。
“师尊真是想得周到。有了这个,再加上我们制的碳和药,这个冬天应当能少受些罪了。”
慕佶这才恍然大悟,挠了挠头:
“明白了。那我们现在就出发?”
“嗯,去吧,早去早回。”
林珺然温声道。
“是,师尊。”
三人将泥炉、药粉和碳棒分装成几大包。
准备妥当后,他们推门走入渐深的寒夜。
雪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细密的雪花在凛冽的风中打着旋,落在肩头,很快融化成冰凉的水渍。
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少数几户人家窗缝里透出微弱的火光。
舍不得多烧柴的人家,只在最冷的时候才敢生一点火,勉强驱散屋内的寒气。
第一户是镇子东头一间低矮的土坯房。
屋顶茅草稀疏,压着的石块已经滑落了好几块,在积雪中显得格外凄凉。门是几块破木板勉强拼成的,缝隙大得能伸进手指。
屋里没有火光,也没有人声,死寂得可怕。
石璞轻轻叩门,木板发出空洞的响声。
等了很久,才听到里面传来虚弱的回应:
“谁……谁啊?”
“送炭的。”
她将声音放得轻柔。
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露出一张苍老枯槁的脸。
是个老婆婆,眼睛浑浊无神,脸上布满紫红色的冻疮,嘴唇干裂发白。
她身上只裹了捆薄薄的干草,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石璞递过一包碳棒和一份用油纸包好的壮骨散:
“婆婆,这些是我们师尊吩咐送给你们的。干苔碳可以取暖,药粉用热水冲服能驱寒。一文钱也不要,您收好。”
老婆婆颤抖着手接过,嘴唇哆嗦着,却半天说不出话。
她身后漆黑的屋里传来孩子的咳嗽声,一声接一声,撕心裂肺,在寂静的雪夜里格外刺耳。
“还有这个。”
空思澄递过一个泥炉,耐心讲解用法:
“这是取暖炉,一次放一块碳,能热两天。炉壁上的纹路是散热用的,别堵住。用这个泥炉,这些碳棒应当够您熬过这个冬天了。”
慕佶从房顶跳了下来,道:“婆婆,房子我也给你们简单的加固了一下,应该可以撑得过这个冬天。”
老婆婆终于哭出声来,浑浊的眼泪顺着脸上的沟壑流下。她抱着东西,腿一软就要跪在地上:
“谢谢……谢谢恩人……我孙儿……我孙儿已经咳了三天了,再没炭火……我真怕他……有救了,有救了……”
三人连忙扶起她。
“这些您先拿着,明天我们还会来教大家怎么做这种碳。婆婆,快生火吧,孩子不能等了。”
老婆婆连连点头,抱着东西踉跄着回屋。
很快,破屋里亮起了温暖的橘光,那光芒透过木板的缝隙,在雪地上映出一小片温暖的光晕。
三人对视一眼,继续走向下一户。
第二户是个年轻夫妇,带着两个年幼的孩子。
男人在秋天进山打猎时摔伤了腿,至今未能痊愈,全家靠女人替人缝补浆洗勉强糊口。
屋里比外面好不了多少,四口人挤在一张破炕上,共用一床薄薄的烂草。
第三户只有一位独居的老翁,老人冻得手指僵硬,连开门都费了很大力气。
第四户、第五户、第六户……
每一户的情况都让人心碎。
他们送碳棒,送药粉,送泥炉,修房子。
每一次敲门,每一次看到那些绝望眼中重新燃起的希望,三人心中的沉重就多一分,但肩上的责任感也重一分。
雪下得更大了。
风卷着雪花扑在脸上,像冰冷的刀子刮过。
慕佶的睫毛结了层白色的冰霜,他抹了把脸,呼出的白气在寒风中瞬间消散。
“还……还有多少户?”
他的声音有些发抖,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这一路所见。
“还有二十户。集中在镇子西头,那边最偏,也最穷。”
“坚持住。”
石璞将肩上的包裹往上提了提:
“早送完一户,就少一个人挨冻。你看——”
她指着刚刚离开的那户人家,窗内已经亮起了泥炉温暖的光:
“至少今夜,他们能睡个暖和觉了。”
慕佶点点头,将衣服裹得更紧些。
他虽然修行有些时日,寒暑不侵,但看着那些在寒夜里瑟瑟发抖的普通人,心里比身体更冷。
他们继续在深雪中跋涉,留下三串深深的脚印,很快又被新雪覆盖。
接下来这户是个寡妇家,丈夫去年冬天上山砍柴,遇上雪崩再也没回来。
她带着三个孩子,最大的不过十岁,最小的才四岁。
屋里冷得像冰窖,墙壁上结着厚厚的白霜。
石璞放炭棒和药粉时,那寡妇抱着她哭了很久,断断续续地说:
“去年……去年老二就是这么走的……先说冷,然后发烧,然后……我真怕,真怕今年这三个孩子也……”
“不会的。”
石璞轻拍她的背,声音坚定:
“有这泥炉,有这药,孩子们一定能挺过去。明天记得来镇中央,我们教大家怎么做炭、怎么认草药,以后冬天就不怕了。”
寡妇擦干眼泪,重重点头。
当泥炉燃起时,三个孩子围拢过来,伸出冻得通红的小手,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接下来是张老三家,就是白天在街角想要拿全部家当换炭的那户。
屋里比白天暖和了些,生病的小女儿蜷在靠近火塘的草席上,身上盖着家里最好的那床被子。
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已经不再青紫得吓人,呼吸也平稳了许多。
张老三接过泥炉时,手抖得几乎拿不住。
此刻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额头磕在冻土上,咚咚作响:
“恩人……恩人……我张老三这辈子做牛做马……”
“快起来。”
空思澄连忙扶他:
“好好照顾孩子,明天记得来学制炭。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学会了手艺,往后的冬天都好过。”
再后面是那位李婆婆,就是白天把自己仅有的碳分给张老三的那位善良老人。
她独自住在镇边一座摇摇欲坠的小屋里,屋里冷清得可怕,除了一个破灶、一张板床,几乎一无所有。
看到三人深夜来访,她愣住了,随即老泪纵横:
“我老太婆……我老太婆活够了,这些东西……给更需要的人吧,给那些孩子……”
“您也需要。”
慕佶将泥炉轻轻放在她枯瘦的手里:
“冬天还长,您要好好活着。您今天帮了张老三,这是善有善报。”
“这炉子您留着,药每天喝,碳我们明天教大家做,以后不会缺的。”
李婆婆抱着泥炉,哭得像个孩子。
那泥炉很快暖了起来,热流顺着她冰凉的掌心蔓延开来,仿佛连心底多年积攒的孤寒也融化了些许。
一户又一户,一家又一家。
雪夜中,三个年轻的身影穿梭在狭窄的街巷里,敲门,修房子,送东西,叮嘱用法,然后匆匆离开,赶往下一家。
炭棒一捆捆减少,药粉一包包送出,泥炉一个个找到归宿。
他们的话渐渐变少,但脚步却愈发坚定。
送到最后一户的时候,已经是子时了。
风雪小了些,但寒意更甚,呵气成冰。
这户人家住得最偏,在镇子最西头的山脚下,几乎与山相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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