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仙人抚我顶(1/2)

空思澄快走几步,赶上腓腓,与其并肩而行。

犹豫了片刻,他终于鼓起勇气,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前所未有的虔诚与困惑,轻声问道:

“腓腓姑娘……你见识广博,又深知师尊心意。你觉得师尊她,究竟想让我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修士呢?”

这是他压抑在心底二十多年,从未敢直接问出口的疑问。

过去,他以为答案就是努力炼丹,满足师尊的需求,苟延残喘。

如今,他隐隐觉得,或许并非如此。

腓腓被问得一愣。

它哪里知道林珺然具体怎么想?

它只是一只可爱的小灵兽呀~

但它回想起往日林珺然抱着它,一边撸毛一边闲聊各种八卦时,曾多次提到过九天华府那位宗主凌傲尘,语气中不乏赞赏。

它努力回忆着主人的只言片语,试图拼凑出一个答案。

于是,它学着林珺然平时高深莫测的样子,微微扬起小下巴,故作深沉地说道:

“你呀……没有自保的能力。”

它记得主人感慨过,凌傲尘之所以当上宗主后,比上任宗主莫存希的话语权更重,就是因为其符剑双修,攻防一体,极少有短板。

它觉得这话放在空思澄身上也合适。

一个脆皮丹修,可不就是没有自保能力嘛!

而实际上,林珺然当初感慨凌傲尘,纯粹是因为自己改了季摇光她们的原本命运,自己得意了一会儿。

甚至凌傲尘与闻乐翊一样,都是顺口的一两句话。

然而,这简单的一句话,落在空思澄耳中,却如同暮鼓晨钟,在他心里激起了千层巨浪。

是了!

一语中的!

他作为一个丹修,若是在其他地方,本该是备受尊敬、资源倾斜的存在。

毕竟寒荒之中,丹修还是十分稀少的存在。

可在天一山,除了比他更惨的六师弟慕佶,就属他受到的磋磨最多,最频繁。

师尊每个月都像催命一样管他要好几份凝元丹,却从不给他相应的银钱和药材。

他往往耗费一个月时间,奔波劳碌,都难以凑齐一份完整的药材。

每到上交丹药的日子,若数目不够,迎接他的必然是师尊的勃然大怒、毫不留情的责打,以及罚他在院外冰冷的地面上,跪上整整一夜。

无论春夏秋冬,无论刮风下雨,电闪雷鸣,还是大雪纷飞。

这种暗无天日的生活,从十年前他开始学会炼丹开始,一直延续到了今年,延续到了昨日之前。

直到大师姐林书翰和其他几位师妹,省吃俭用,才勉强攒够银子,给他买了一个连凡器下品都算不上的、粗糙的铁炉。

此后,她们每次外出,都会格外留心他所需要的药材,他的境遇才堪堪有了一丝好转。

可是,每一次当他觉得身心俱疲、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脑海中总会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师尊最初耐心教导他的前十年光阴。

他知道人不能,至少不应该,永远守着过去那点虚幻的美好回忆,来麻痹自己,熬过眼前无尽的苦难,一次又一次。

可是空思澄没有办法。

他是被林珺然从地狱里亲手捡回来的孩子。

林珺然抚养他,从六岁到二十三岁,至今整整十七年。

六岁之前,他长年被锁在空家宅邸深处,一间终日不见阳光的阴暗密室里。

作为中州一个二流世家的二少爷,他存在的意义,不过是自家那位病弱长兄的活体血库而已。

当初父母怀上他,唯一的目的就是利用同胞血脉的心头血,来延续长兄的生命。

没有人教他说话,也没有人告诉他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他只知道,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粗粗的、冰冷的东西扎进他的胸口,很疼,他会本能地嚎啕大哭。

却不知道那种东西叫做长针,不知道那种感觉叫做疼痛。

更不知道何为亲情,何为温暖。

后来,空家不知招惹了何等强大的仇敌,一夜之间被灭门。

那间囚禁他的密室,被人用霸道无比的力量一剑劈开。

刺眼的阳光瞬间涌了进来,他蜷缩在角落,被光线刺得泪流满面。

在一片模糊的光影中,他看到一个人,踏着满地的废墟与血污,逆着光,一步步沉稳地向他走来。

那人俯下身,小心翼翼地,甚至带着一种他从未感受过的温柔,将他从冰冷的地面上抱了起来。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那是他终其一生都难以忘怀的,只属于他的,第一份、也是唯一一份,毫无条件的善待与救赎。

可是……

可是后来的七年,那份温柔被无尽的苛责与虐打取代,将他再次推入了深渊。

空思澄垂下眼睫,掩去眸中翻涌的复杂情绪,声音变得更低,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委屈和脆弱,小小声地辩解道:

“我……我幼时被取了太多次心头血,根基受损严重,气血两亏,体质孱弱……当不成剑修的。”

腓腓闻言,很不优雅地翻了个白眼。

它没好气地说道:

“这话你去跟我的主人说呀!你是她的徒弟,又不是我的徒弟!你的道途,自然要由她来指点!”

在它看来,自家主人虽然脾气不太好,也不太擅长当师尊滤镜微微动摇,但如果弟子主动提出了疑问,以主人的性子,应该还是会解答的。

……吧?

空思澄闻言,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头垂得更低,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深入骨髓的恐惧:

“……我不敢。”

七年的非人磋磨,早已将他对师尊的敬畏,扭曲成了刻入灵魂的恐惧。

他怕极了她那阴晴不定的脾气,怕极了她那毫不留情的鞭子,怕极了她那冰冷刺骨的眼神。

他宁愿自己摸索,宁愿忍受迷茫,也不敢再去轻易触碰那份威严。

腓腓被他这怂包样子弄得有点无语,也被他这小小声说话的习惯带偏了,不由得也压低了声音,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试探着问道:

“那……我替你去问问?”

空思澄猛地抬起头,眼中瞬间迸发出希冀的光芒,连忙点头,语气带着感激:

“好!那先谢过腓腓姑娘!”

腓腓:“……”

它看着空思澄那瞬间亮起来的眼神,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但它那单纯的小脑瓜转了转,又没想明白具体哪里不对。

算了,反正它也是真心想帮主人缓和与徒弟们的关系。

等一人一兽回到了云雾缭绕、气象一新的山水峰,腓腓便迫不及待地化回了白狸原型,抖了抖一身银白光滑的皮毛。

它抬起那双明亮的紫瞳,认真地注视着空思澄,承诺道:

“你放心,我这就去问主人。”

空思澄感激地看着腓腓,心中涌起一股久违的暖流。他深深地行了一礼:

“多谢腓腓姑娘。”

同时,在他心底最深处,一个微不可闻的声音悄然响起。

还有……

对不起。

他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利用了腓腓的单纯与善良。

他明知林君然的脾气莫测,自己因胆怯而不敢直面,却用示弱和委屈,巧妙地激起了腓腓那强烈的保护欲和仗义之心。

让它心甘情愿地顶在了前面,去替他面对可能存在的风险与师尊的怒火。

这份算计,让他心生愧疚。

腓腓自然听不到他心中的道歉。

它轻巧地转身,熟门熟路地找到了在凝玉堂卧室躺椅上窝着躲懒的林珺然。

“主人~腓腓回来啦~”

它奶声奶气地叫着,轻手轻脚地跳上躺椅,乖巧地蹭到林珺然手边。

它主动将毛茸茸的小脑袋凑过去,甚至主动翻出柔软的肚皮,任由那修长如玉的手指逆着毛流将它一身顺滑的皮毛弄得乱七八糟。

它非但不恼,反而发出了极其享受的、咕噜咕噜的声音,极力讨好着。

林珺然半眯着眼,享受着指尖柔软的触感,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你这个小东西,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又打什么坏主意呢,嗯?”

她岂会不知腓腓的性子?

更何况她们签订的是主奴契约,腓腓心里那点小九九,在她面前几乎无所遁形。

“嘿嘿——”

腓腓被戳穿,也不尴尬,甩了甩蓬松的大尾巴,又讨好地舔了舔林珺然的手指,这才切入正题,仰着小脸问道:

“主人,那个……空思澄他问我,您想让他找到什么样的道啊?他好像很迷茫的样子。”

林珺然抚摸着腓腓皮毛的手微微一顿,目光若有所思地投向窗外云雾缭绕的山景。

空思澄啊……

当时听说空家有秘法可以补足他们根基受损的少主,林文玺便为了这个秘法,改头换面,杀了他们一家满门。

为此,林文玺还吃了她唯一一颗可以暂时提高修为的丹药。

但是很可惜,空家少主是先天不足,与林文玺不一样。

那种秘法对她也不适用。

可是林文玺却发现了空思澄,她一眼就能看出来的、炼丹的好苗子。

该说不说,空思澄对林文玺的滤镜实在太厚了,被如此虐待了这么多年,竟也没有彻底黑化。

没想过在每月都要上交的凝元丹里动些手脚,比如掺点无色无味的慢性毒药什么的。

除了脸上再也看不到笑容,性情变得沉默隐忍之外,他心底那份最初的孺慕与底线,似乎并未完全泯灭。

堪称修仙界冷脸洗内裤第一人。

片刻后,她收回目光,低头对腓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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