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合纵连横（2/2）
“砰！”英国领事巴顿将手中的锡制茶杯重重地顿在红木桌上，滚烫的茶水溅出，在他手背上留下红印，他却浑然不觉。他的脸色铁青，如同暴雨前的乌云。“该死的！李经羲！这个狡猾的老狐狸！他竟然真的敢用拖延战术对付我们！我们的最后通牒，他根本就没放在眼里！”他咬牙切齿，胸膛剧烈起伏。
“还有这个！”他指着桌上另一份文件，那是关于云南盐商联名请愿成立总公司的情报，“这份莫名其妙的盐业公司请愿书！这些目光短浅、只顾自己一亩三分地的云南盐商，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团结了？是谁在背后搞鬼？！”
法国领事罗贝尔的脸色比巴顿更加难看，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手里紧紧捏着一份刚刚通过特殊渠道送来的情报，纸张的边缘都被他捏得起了皱。“巴顿，我的朋友，还有更糟糕的消息，让你彻底绝望的消息。”他的声音干涩沙哑。
巴顿猛地转过头，怒视着他：“还有什么能比现在更糟？！”
“德国人……”罗贝尔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每一个字都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冯·克特勒那个混蛋！他正式向总督府递交照会了！”
“什么？！”巴顿如同被蝎子蜇了一般，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眼睛瞪得溜圆，“德国佬？！他想干什么？！难道他也想来分一杯羹？！”
“还能干什么？”罗贝尔脸上露出一丝混合着愤怒和无奈的苦笑，“表达关切，要求协调，保护德国利益……一套典型的德国佬外交辞令！但他这么一搞，就是明目张胆地要插手这件事了！巴顿，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罗贝尔看着一脸震惊的巴顿，继续说道：“这意味着，我们一旦采取强硬措施，比如，真的派兵去拆毁元谋盐场，德国人就能立刻以此为借口，跳出来指责我们破坏云南地区的和平与稳定，损害了他们的商业利益！到时候，柏林那边只需要向伦敦和巴黎稍微施加一点外交压力……”他没有再说下去，但其中的利害关系，两人都心知肚明。
为了一个偏远省份的盐场，而与咄咄逼人、正在全球扩张势力的德意志帝国发生正面外交冲突？这绝对是伦敦和巴黎的政客们极力避免的噩梦！国内的那些先生们，绝不会批准！
巴顿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颓然坐回椅子上，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一种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屈辱感和挫败感席卷了他全身。“我们被耍了！彻头彻尾地被耍了！”他低吼道，声音中充满了不甘，“从那个该死的请愿开始，就是个圈套！那个李经羲，还有他背后那个若隐若现的林景云！他们先是煽动那些愚蠢的刁民，用民意来绑架我们，现在，又狡猾地拉拢了德国人来制衡我们！这盘棋，我们从一开始就走错了！走得太急躁，太傲慢了！”
“那现在怎么办？”罗贝尔的声音也充满了沮丧，“我们的最后通牒时间已经过了，李经羲那边根本没有按照我们的要求给出任何答复，反而等来了德国人的照会。我们总不能真的派兵……”
巴顿沉默了，紧握的双拳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领事馆内一片死寂，只有挂钟滴答作响，仿佛在嘲笑他们的进退失据。良久，他眼中翻腾的不甘和愤怒，最终只能化为一声沉重而无奈的叹息。
“还能怎么办？”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先把那个该死的最后通牒撤回来吧，至少面子上不能再提了。然后，向总督府发出最严厉的外交抗议！措辞要激烈！要让他们明白我们的愤怒！同时，立刻！马上！向国内发电报，详细汇报这里发生的最新情况，特别是德国人的介入！一定要强调德国人的野心！该死的！我们绝不能让德国人借着这个机会，在云南进一步扩大他们的影响力！”
一场由英法两国精心策划、联手施压，意图强行夺取元谋盐场控制权的凌厉风暴，就这样在总督李经羲的巧妙周旋、云南各大盐商出人意料的联合以及德国人恰到好处的介入之下，暂时偃旗息鼓，化为无形。
虽然英法领事馆随后发出了措辞极其激烈的外交抗议信，指责总督府“处置不力”、“纵容刁民”，但那份曾经气势汹汹、限定时间的最后通牒，却如同从未存在过一般，再也无人提及。昆明城紧绷的气氛，悄然松缓了下来。
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回元谋河谷。
当克莱斯特从信使手中接过最新的情报，得知英法领事实际上已经退缩，最后通牒不了了之时，他激动得几乎跳了起来！他冲到高台上，一把抓住正在眺望远方的林景云的手臂，兴奋地大喊：“林！林！你成功了！你真的做到了！那些傲慢的英国人和法国人，他们退缩了！他们撤回了最后通牒！”
工地上，得知消息的工人们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声！“赢了！我们赢了！”“洋人怂了！”“林爷威武！”“保住盐场了！”……无数的草帽被抛向空中，人们互相拥抱，又笑又跳，尽情宣泄着连日来的紧张和压抑，以及此刻胜利的喜悦。整个河谷，都沸腾了！
林景云站在高处，迎着山谷间吹来的带着咸湿气息的风，望着下方如同潮水般欢腾的人群，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欣慰的微笑。但他深邃的眼眸中，却依旧平静如水，没有丝毫的骄傲自满。
他轻轻拍了拍激动不已的克莱斯特的手臂，声音沉稳而清晰，穿透了周围的欢呼声：“这仅仅是一个开始，克莱斯特，我的朋友。”
他转过身，目光再次投向那片在阳光下白茫茫一片、宛如巨大棋盘的盐田，眼神变得更加悠远而坚定。
“我们只是暂时挡住了他们伸过来的利爪，迫使他们缩了回去。但真正的较量，远未结束。”他缓缓说道，“接下来，是如何将整个云南的盐业力量真正整合起来，打造成我们自己手中一把无坚不摧的武器。那个‘云南盐业总公司’，必须尽快运作起来，它，才是我们吹响反击号角的真正开始！”
灿烂的阳光毫无保留地洒落在广袤的盐田之上，折射出亿万点耀眼的光芒，晃得人睁不开眼。棋局仍在继续，风云变幻，而那位年轻的执棋者，落子无悔，目光早已望向了更远的地方。
更大的风浪，正在地平线下，悄然酝酿，蓄势待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