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庙前论兵（2/2）
唐松看着地上那简单的三个三角形，脑海中却仿佛掀起了惊涛骇浪。林景云所描述的战术景象，完全颠覆了他之前对步兵作战的认知。分散、隐蔽、协同、火力……这四个词，如同四道闪电，劈开了唐松固有的思维定式。他怔怔地看着地上的图形，又看看林景云，眼神中充满了震撼与恍然大悟。
“分散隐蔽以求生存，多点协同以集中火力……”唐松喃喃自语，越想越觉得其中蕴含着至深的道理，“妙！妙啊！如此一来，士兵不再是扎堆的靶子，而是化整为零，潜伏于战场各处，聚散随心，攻守兼备！”
他猛地一拍大腿，激动之情溢于言表：“这……这简直就是将戚少保‘鸳鸯阵’的精髓，用在了火器时代！‘鸳鸯阵’以小队为单位，长短兵器结合，互相配合，变化无穷。你这‘三三制’，异曲同工，不！是更进一步！以火力取代长短兵，以疏散队形适应火器威力，这……这才是真正适合当下战场的强兵之法！”
戚继光的“鸳鸯阵”正是通过小规模队伍内部的兵种配合与阵型变化，来应对复杂的战场情况。林景云提出的“三三制”雏形，虽然是基于现代步兵战术，但其核心理念——小队协同、灵活机动、发挥组合优势——确实与“鸳鸯阵”有着内在的共通之处。
林景云见唐松一点就透，心中也是暗自赞许。这位未来的护国元勋，果然具备非凡的军事领悟力。
“先生说得没错。”林景云点头道，“古今兵法，其理相通。‘鸳鸯阵’的精髓在于‘协同’与‘变化’，以应对冷兵器时代的近身搏杀。而‘三三制’，则是将这种‘协同’与‘变化’的理念，应用于火器时代，更强调利用地形、发挥火力、减少伤亡。”
他继续深入阐述：“试想，一个小组负责正面压制，吸引敌方火力；另一个小组则悄然迂回到侧翼，突然开火，形成交叉火力，敌人将防不胜防。若遇强敌，三个小组可交替掩护后撤，最大限度保存有生力量。这种战术，对士兵的单兵作战能力、小组间的默契配合，以及基层军官的临场判断和指挥能力，都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高要求，才意味着高战力！”唐松斩钉截铁地说道，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军队若还是如以往那般，只知听鼓前行，闻金后退，士兵如同木偶，将官照本宣科，如何能战胜强敌？正因其难，才需要下大力气去练！练出精兵，练出悍将！”
他看向林景云的目光，已经不仅仅是敬佩，更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认同感。如果说之前的“医国”之论为他指明了方向，那么此刻这番关于“强兵”的具体战术探讨，则让他看到了实现目标的具体路径和强大信心。
“林壮士，”唐松深吸一口气，郑重地将那本《步兵操典》推回到林景云面前，“此书虽好，但与壮士今日所言相比，已显不足。唐某愚钝，还望壮士能不吝赐教，将这‘三三制’的练兵、作战之法，详细道来！”
林景云没有立刻接过书册，而是摇了摇头：“先生，这‘三三制’并非我一人独创，乃是无数战争经验总结出的雏形。其具体细节，如小组火力配置（步枪、机枪、掷弹筒等）、通讯联络、战场救护等等，都需要结合实际情况不断摸索、完善。而且……”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更加深沉：“再精妙的战术，也需要人去执行。士兵的素质、信仰、纪律，军官的能力、担当、榜样作用，以及充足的粮饷、精良的武器……这些，才是支撑起一切战术的基础。否则，再好的战法，也只是空中楼阁。”
这番话如同一盆冷水，让激动不已的唐松瞬间冷静下来。他意识到，林景云不仅提出了先进的战术思想，更指出了实现这一切所必须面对的、更为艰巨的现实问题。
“壮士所言极是。”唐松喟然长叹，“练兵先练心，强军先强官。粮饷、器械，更是处处掣肘……唉，前路漫漫，任重道远啊！”
然而，这一次，他的叹息中虽然仍有忧虑，却不再是之前的绝望和迷茫。因为林景云不仅指出了困难，更展现了克服困难的可能性和方向。
“饭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林景云的声音平静却充满力量，“找到正确的方向，凝聚起力量，一步一个脚印地去做，总好过原地踏步，坐以待毙。”
他将地上的图形抹去，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尘土：“夜深了，先生身体要紧，还是早些休息吧。明日还要赶路。”
唐松也缓缓站起，虽然身体仍感疲惫，但精神却异常亢奋。他再次向林景云深深一揖：“今日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兵书！唐某……铭感五内！”
他知道，今夜的谈话，不仅仅是关于时局，关于兵法，更是一次思想的碰撞，一次灵魂的启迪。林景云所展现出的远见卓识和务实精神，已经彻底征服了他。
篝火的火苗渐渐低矮下去，只剩下通红的炭火散发着余温。庙外的风似乎彻底停了，夜空中繁星点点，格外清晰。
唐松躺在铺着干草的地面上，久久无法入睡。脑海中不断回荡着林景云的话语，时而是“审势、借势、导势”的宏大策略，时而是“三三制”的具体战术图形，时而又是“练兵先练心”的谆谆告诫。
他侧过头，看向另一边已经闭目调息的林景云。月光透过破败的窗棂，洒在他年轻而沉静的脸庞上，勾勒出坚毅的轮廓。
这个人，究竟是何来历？为何年纪轻轻，却有如此深邃的见识和胸怀？
唐松心中充满了疑问，但也充满了希望。他隐隐有种预感，自己的人生，甚至这个国家的命运，或许真的会因为今夜这场山神庙中的相遇，而发生重大的改变。
他不再去想那些遥不可及的事情，而是开始默默思考，如何将林景云所说的“审”、“借”、“导”运用到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上，如何为将来可能的“强兵”之路，打下一点基础。
哪怕只是一点微光，也足以照亮前行的道路。
夜，寂静无声，却孕育着改变未来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