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夺命盐(1/2)
得月楼的盟约墨迹未干,昆明城里的空气似乎都凝重了几分。林景云送走最后一批心事重重的盐商,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决绝。
公会成立,只是竖起了一面旗帜,将散沙般的云南盐商暂时捏合在一起。但这面旗帜能否迎风飘扬,还要看接下来的狂风暴雨。布兰德商行财雄势大,又有林景辉这个内奸暗中配合,绝不会坐视滇盐公会的壮大。
他回到林府自己的院落,屏退了下人,独自走进书房。窗外夜色渐浓,书房内只点了一盏油灯,豆大的火苗跳跃着,映照着他年轻却沉稳的面庞。
桌案上,除了文房四宝,还放着一个小小的油纸包。
林景云小心翼翼地打开纸包,里面露出一些粗糙的白色晶体,颗粒大小不一,色泽也有些灰暗。这正是他之前托人从市面上悄悄购回的,布兰德商行倾销的那种“价廉物美”的法国海盐。
仅凭肉眼观察,就能看出这盐质地粗劣,远不如井盐纯净。但这还不够。他要的是铁证,是足以让布兰德商行身败名裂的铁证。
他从书架暗格里取出一个小巧的木盒,里面整齐地摆放着一些瓶瓶罐罐和几件奇怪的琉璃器皿。这是他凭借前世的记忆,费了不少功夫才搜集和改造的简易“化学仪器”。
取少量海盐样本放入一个琉璃试管,加入清水溶解。盐水显得有些浑浊。他静置片刻,然后小心地倾倒出上层清液,滴入几滴从某种矿石中提炼出的试剂。
清液瞬间变得更加浑浊,甚至出现了肉眼可见的白色沉淀。
林景云眼神一凛。这是硫酸根离子的典型反应!
他又取了另一样本,用酒精灯小心加热。火焰的颜色呈现出明亮的黄色,持久不灭。这是钠离子的焰色反应,很正常。但他敏锐的嗅觉捕捉到空气中一丝若有若无的异样气味,而且燃烧后的残渣质地也与纯净食盐不同。
结合沉淀反应,他几乎可以断定,这所谓的法国海盐里,掺杂了大量的——芒硝!
芒硝,化学名硫酸钠,在中药里是峻下之剂,用以泻热通便。少量入药确有奇效,但若长期、大量掺入食盐中食用,轻则导致腹泻、脱水,损伤肠胃,重则引发水电解质紊乱,甚至危及生命!尤其是对于那些本就营养不良的底层百姓,这无异于慢性毒药!
“好一个布兰德商行!好一个林景辉!”林景云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中寒光迸射,“为了利润,竟敢如此草菅人命!”
法国人或许只是贪图暴利,用工业副产品降低成本。但林景辉身为林家人,生于斯长于斯,他不可能不知道云南百姓对盐的依赖,不可能不知道这种劣质盐的危害!他这不仅仅是勾结外敌,简直是助纣为虐,残害同胞!
愤怒过后,林景云迅速冷静下来。他需要将这个发现公之于众,彻底打掉法国海盐的“价廉物美”光环,让它变成人人避之不及的“夺命盐”。
最好的武器,就是舆论。
他想到了《滇报》。这家报纸是维新派在云南创办,素来敢言,在昆明乃至全省都有不小的影响力。而且,他与《滇报》的一位姓秦的编辑有过几面之缘,此人颇有正义感。
事不宜迟。
第二天一早,林景云换上一身不起眼的青布长衫,悄然离开了林府。他没有直接去报社,而是先去了城南的贫民区。
这里是昆明最底层百姓聚居的地方,也是劣质海盐最有可能泛滥的区域。他以“妙手盐医”的名义,走访了几家相熟的药铺和坐堂郎中。
“老先生,近来可有遇到腹泻不止,浑身乏力的病人增多?”林景云一边替一位老郎中看诊后的病人复查,一边貌似不经意地问道。
老郎中捋着胡须,皱眉道:“林少爷这么一说,倒还真是!这几日,来看腹痛泄泻的病人是比往常多了些,大多是些苦哈哈,面黄肌瘦的,问起来,都说是吃了新近市面上那种便宜的洋盐……”
“哦?洋盐?”林景云心中一动,面上不动声色,“可有仔细诊治?是何缘故?”
“唉,穷苦人家,哪吃得起什么好东西?多半是吃了不干净的食物,或是着凉了。老夫给开了些止泻固肠的方子,嘱咐他们停用那洋盐,换回咱们本地的井盐试试。”老郎中叹了口气。
离开药铺,林景云的心情更加沉重。看来,劣质海盐的危害已经开始显现,只是大部分人还未将其与洋盐直接联系起来,或者归咎于其他原因。
他需要更直接、更有冲击力的案例。
他在贫民区转悠着,暗中观察。很快,他注意到一户人家门前围着些邻居,隐约传来妇人的哭泣声。
林景云走上前,拨开人群。只见一间低矮破旧的土坯房内,一个约莫七八岁的男孩躺在简陋的木板床上,面色惨白,嘴唇干裂,气息奄奄。旁边一个穿着补丁衣服的妇人正趴在床边,哭得撕心裂肺。
“这是怎么了?”林景云沉声问道。
旁边一个邻居叹气道:“是张寡妇的儿子狗子。前两天还好好的,昨天开始就上吐下泻,浑身抽搐,请了郎中来看,也瞧不出个所以然,灌了药也不见好,眼看就要不行了……”
林景云快步上前,蹲下身查看男孩的情况。脱水严重,电解质紊乱的迹象非常明显。他伸手摸了摸孩子的额头,滚烫!再翻开眼睑看了看,瞳孔反应有些迟钝。
“他最近吃过什么特别的东西吗?”林景云看向那妇人。
妇人哭得哽咽:“没……没有啊……我们家穷,哪有什么特别的……就是前几天,我看街上卖一种洋盐,便宜得很,就买了一点回来……想着省点钱……”
“是不是这种盐?”林景云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正是布兰德商行的海盐。
妇人看了一眼,使劲点头:“对!对!就是这种!白花花的,就是有点潮……”
“快!去取些干净的井盐,加温水化开,再加点糖!”林景云立刻吩咐旁边的邻居,“越多越好!”
同时,他从随身携带的药囊里取出银针,稳、准、狠地刺入男孩身上的几处穴位,捻转提插,施展针灸,先稳住他的生命体征。
邻居很快端来了温热的淡盐糖水。林景云小心地撬开男孩的嘴,用小勺一点点地喂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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