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 两颗种子(1/2)
昆明,五华山,云南省政府主席办公室。
已是深夜,窗外是沉沉的夜色,连虫鸣都已歇去。整座城市都陷入了安眠,唯有这栋建筑里的灯火,依旧明亮。
林景云放下手中的钢笔,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眉心。桌案上堆积如山的文件,记录着云南这个庞大的战争机器与建设机器,每一天消耗的物资、产出的成果,以及需要他亲自拍板的无数决策。从新式步枪的生产配额,到红河州水电站的选址报告,再到滇缅铁路沿线的治安简报,每一份都关系着万千人的生计与未来。
他端起桌上已经微凉的茶水喝了一口,苦涩的茶味在舌尖化开,驱散了些许疲惫。他的目光越过窗户,投向遥远的北方。算算时间,西北那边,也该有消息传回来了。冯玉祥的西北军,那些在黄土高原上挣扎求生的百姓,他们……还好吗?
就在这时,一阵沉稳而急促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秘书长周黎不待通报,便推门而入。他的脸上带着一丝难掩的兴奋,手里高高举着一份电报。
“主席!西北急电!”
林景云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身体微微前倾:“念!”
“是!电文如下:‘报主席钧鉴:援西北技术团首期工程进展顺利。黄河沿线引水渠全线贯通,龙王山梯田改造工程业已完工。今岁试种之冬小麦,幸不负天恩,颗粒归仓,亩产较周边上田,高出三成有七。乡民欢欣鼓舞,士气高涨。冯司令言,此乃米粮川之始也。西北军民,感念主席鼎力支持,特此报捷!’技术团团长,陈思齐,叩首。”
周黎念完,整个办公室里一片安静。他能清晰地看到,林景云紧绷的嘴角,缓缓地向上扬起,那不是一个敷衍的微笑,而是一种发自肺腑的、卸下重担后的舒展。
“好……”林景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靠回到椅背上,声音里带着一股子痛快,“好一个陈思齐!好一个冯玉祥!好一群不信天命的西北汉子!”
“高出三成有七!”他用指关节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声响,每一个音节都像是在为一个奇迹喝彩,“他们真的做到了!在那片连草都长不好的黄土地上,他们硬生生刨出了一片希望!”
这份捷报,比他打赢一场大战役还要让他感到振奋。枪炮可以决定一时的胜负,但只有这沉甸甸的粮食,才能真正决定一个民族的存亡。
“周黎。”
“在!”
“立即拟两份回电。”林景云坐直身体,目光灼灼,声音重新恢复了不容置疑的决断力。
“第一份,发给陈思齐和全体援助团成员。告诉他们,他们的功绩,云南人民记着,西北人民更会记着!我林景云为他们感到骄傲!电文中要加上,所有参与人员,本年度奖金翻倍,家属享受最高等级抚恤待遇!让他们安心在西北干,家里的一切,有我!”
“是!”周黎奋笔记下,心中也是一阵火热。
“第二份,以我个人名义,发给冯焕章(冯玉祥的字)司令。”林景云站起身,在房间里缓缓踱步,言语间充满了对盟友的敬意与鼓励,“告诉他,西北的土地上能开出希望之花,非天时地利,乃人和之功。他以赤诚之心待百姓,百姓必以性命相报。此番成就,天下瞩目!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云南,永远是西北最坚实、最可靠的盟友。无论他需要什么,枪炮、机器、还是粮食,只要我林景云有,西北就不会缺!”
这番话掷地有声,已经超越了普通的盟友承诺,更像是一种血脉相连的誓言。周黎抬起头,看着灯光下林景云挺拔的背影,那背影仿佛能撑起一片天空。他深刻地体会到,自己追随的这位领袖,胸中装着的,从来不只是一个云南。
“我马上去办!”周黎领命,转身快步离去。
办公室里又恢复了安静,但空气中那股沉闷的气氛,已经被一扫而空。林景云走到巨大的地图前,手指从昆明出发,一路向北,划过四川,最终停留在了甘肃、陕西那片广袤的黄土之上。他的嘴角,始终带着一抹欣慰的笑意。
这条路依然漫长,但这第一步,走得如此坚实,如此漂亮。
就在林景云的心神还沉浸在西北的喜悦中时,门外再次响起了脚步声。这次,是他的亲卫队长。
“主席,从北京回来的人,到了。”
林景云的目光一凝,从地图上收了回来。“让他进来。”
片刻后,一个风尘仆仆的汉子走进了办公室。他穿着一身普通的商人短打,但脚步沉稳,眼神警惕,一看就是受过严格训练的军人。他的脸上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皮肤被北地的风沙吹得有些粗糙,但腰杆挺得笔直。
“主席!”汉子一个标准的军礼。
“辛苦了,坐下说。”林景不示意他坐到对面的沙发上,亲手给他倒了一杯热茶。
“谢主席!”汉子没有客套,捧着茶杯,温热的触感让他紧绷的身体松弛了不少。他从贴身的衣物里,取出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包,双手呈递过去。
“主席,这是九世班禅额尔德尼大师给您的亲笔回信。属下亲手从大师的侍从官手中接过,绝无差错。”
林景云接过包裹,沉甸甸的,他能感觉到里面信件的分量。他没有立刻拆开,而是看着眼前的汉子,问道:“一路可还顺利?见到大师时,他的情况如何?”
“回主席,一路顺利。我们通过天津的商站渠道秘密进京,没有惊动任何人。大师……他很好,精神矍铄,只是……”汉子犹豫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只是眉宇间,总有一股挥之不去的忧虑。北洋政府那边,对大师虽然礼遇有加,但多是表面文章,雷声大雨点小,对于大师返回西藏的请求,总是在拖延。”
林景云点了点头,这与他预料中的情况完全一致。他挥了挥手:“你做得很好,先下去休息,账上去领三倍的薪水和半个月的假期。”
“为主席效力,是属下的本分!”汉子再次行礼,随后悄然退下。
办公室里,只剩下林景云和那封来自北京的信。
他小心翼翼地拆开油布,里面是一封用藏文书写的信件,旁边还附有一份工整的汉文译本,显然是班禅身边的人体贴地准备好的。
林景云的目光落在了信纸上。
信的内容,他几乎可以预见,但他还是逐字逐句地读了下去。随着阅读的深入,他的思绪飘回到了几个月前,他写给这位远在北京的宗教领袖的那封信。
那不是一封简单的问候信,而是一份精准剖析时局、直指核心的战略蓝图。
在信中,林景云开门见山,对他,九世班禅额尔德尼·曲吉尼玛意图改革西藏政教制度、坚定维护国家统一的立场,表达了毫无保留的赞同与敬意。他痛陈英国势力如何像毒蛇一样,从印度方向渗透,蚕食着藏南的土地,扶持拉萨的噶厦政府,试图将整个西藏变成他们事实上的殖m地。
林景云毫不避讳地亮出了自己的底牌:他的目标,与班禅大师高度一致——瓦解腐朽、亲英的噶厦,将英国人的势力彻底驱逐出去,最终加强中央政府对西藏的有效管辖。
他没有空口说白话。他向班禅展示了云南正在做的事情:在缅北,他扶持当地的武装力量,秘密建立军事据点,不断袭扰英军的后勤线,让他们无法将全部精力投向西藏。这是一种“围魏救赵”的策略,是在为西藏分担压力。
更关键的,他明确提出,云南将全力支持班禅对藏南主权的申索。这不仅仅是口头支持,他承诺,一旦时机成熟,云南的兵工厂可以为班禅联络的藏区武装,提供与滇军同等水平的武器装备。
最后,也是最核心的一点,他向班禅发出了邀请,或者说,是一个建议:与其在北京空耗岁月,看北洋那些政客的脸色,不如将行辕西迁,先到青海,那里更接近藏区,也更方便联络旧部,积蓄力量。云南,将为此提供一切必要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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