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天罗地网1(1/2)

昆明的风,似乎在一夜之间就变了味道。

不再是风暴过后的肃杀,而是带着一种温润的、钻入人心的暖意。

省政府的公文如同雪片一般,飞向云南的四十三州府、百余县。这不是一纸空文,每一道政令后面,都跟着具体的实施细则和拨付款项。

陆良县,县公署的大堂里,新上任的县长正对着一群乡绅耆老,大声宣读着省里下发的最新文件。

“……奉省政府主席令,为开民智,兴女学,勒令各县于三月内,择址建立女子小学堂!凡学龄女童,皆可入学,束修减半,贫寒者全免!”

话音刚落,底下的人群顿时炸开了锅。

“什么?给女娃建学堂?”一个穿着长衫的老秀才胡子都气歪了,“女子无才便是德,这是老祖宗的规矩!让她们读书识字,岂不是要乱了纲常?”

“就是!女娃家家的,学那些之乎者也做什么?将来还不是要嫁人,相夫教子?”

县长是个三十多岁的年轻人,讲武堂毕业,跟着林景云干过事,身上有股子军人的利落劲儿。他一拍惊堂木,声色俱厉:“省政府的政令,就是云南的王法!谁敢阴奉阳违,就是跟林主席过不去,就是跟全云南的百姓过不去!纲常?老祖宗的规矩能让你们吃饱饭,还是能抵挡洋人的枪炮?林主席说了,女子能顶半边天!你们谁家没有母亲妻子姐妹女儿?让她们多识几个字,多懂些道理,家里是不是能更和睦?将来教育出的孩子,是不是能更出息?”

一番话,说得堂下众人哑口无言。

紧接着,县长又抛出一个重磅消息:“第二条,省政府颁布《妇女财产继承权暂行条例》,明确规定,女子享有与男子同等的财产继承权!寡妇继承夫产,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侵占!若有欺凌孤儿寡母者,一经查实,严惩不贷!”

这一下,人群里彻底安静了。

许多人面面相觑,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不可思议。

一个角落里,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中年汉子,默默地攥紧了拳头。他的姐姐前年守了寡,夫家的几个兄弟就勾结起来,要把姐姐和侄儿赶出家门,霸占那几亩薄田。他去理论,反被打了一顿。如今有了这条法令,他姐姐的日子,就有盼头了!

他抬起头,看着公署门口高悬的青天白日旗,眼眶一热。

这世道,真的要变了。

这样的场景,在云南的每一个角落里上演。从繁华的州府到偏远的山寨,省政府的政令如同春雷,震醒了沉睡的大地。

民众的反应是复杂的,有质疑,有惊愕,但更多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触动。

几十年了,从前清到后来的各路军阀,哪一个不是把百姓当成牛马,变着法子地搜刮钱粮?何曾有人真正关心过他们家里的婆娘和女娃?

昆明城里的一家老茶馆,几个茶客正围着一张桌子低声议论。

“听说了吗?城西的王麻子,他老婆跟着野男人跑了,以前啊,这女人是净身出户。现在好了,民政厅的人上门,按照新法,硬是把王麻子一半的家产判给了他老婆,说是夫妻共同财产。”

“还有这事?那王麻子不得气死?”

“气死活该!他天天喝酒打老婆,人家能跟他过一辈子?这新政府,是真给女人撑腰啊!”一个老头呷了口茶,慢悠悠地说道,“老汉我活了六十多年,头一回见着这样的官府。以前的官,眼里只有税。现在的官,眼里有人。”

“可不是嘛!”旁边一个汉子接过了话头,他脸上有一道长长的疤,说话声也格外响亮,“你们光说这女人的事,就忘了那‘断命散’了?要不是林主席雷厉风行地禁烟,咱们云南还不知道要多出多少败家子,多少活死人!”

一提到鸦片,整个茶馆的气氛都沉重下来。

在座的,谁家没有一两个亲戚朋友,是毁在这玩意儿手上的?

那汉子一拍桌子,满脸悲愤:“我那亲侄子,多好的一个后生,念过几年私塾,人也机灵。就是交了几个损友,抽上了法兰西商行卖的福寿膏!短短两年,田产卖光,老婆气跑,最后为了几口烟,把亲闺女卖进了窑子!我大哥活活被他气死!这是人干的事吗?这福寿膏,就是刮骨的刀,要人命的药!”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周围的人无不感叹唏嘘。

“这些法国佬,最是阴毒!用鸦片掏空咱们的银子,毁了咱们的身子,骨子里就没安好心!”

“前阵子不还说,他们勾结土匪,在城外烧杀抢掠,连林主席都敢刺杀!这帮畜生,就该千刀万剐!”

“对!把他们赶出云南去!”

民间的怨气,像是被点燃的干柴,迅速地燃烧起来。

几十年来,法商通过滇越铁路,将成吨的鸦片运入云南,赚得盆满钵满,留下的却是一个个支离破碎的家庭和满目疮痍的土地。这笔血债,云南人民记得清清楚楚。

过去,他们敢怒不敢言。官府和洋人勾结,他们能向谁去说理?

但现在,新政府来了。林景云来了。

这个强势的政府,不仅给他们带来了实实在在的好处,更用铁血手段向所有人宣告:云南的天,换了!云南的人,站起来了!

尤其是林景云遇刺的消息传开后,积压已久的愤怒彻底爆发了。

军队的反应最为激烈。

苍狼营的驻地里,士兵们群情激愤。

“他娘的!法国人欺人太甚!敢动我们主席!”

“营长!下令吧!我们去平了他们的商行!”

“这帮杂碎,当年在黑井就跟我们作对,现在还敢玩阴的!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他们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军官们也纷纷向军政部请战,要求对法商采取报复行动。整个云南军界,杀气腾腾。

民众的怨恨,军队的怒火,汇成了一股无法阻挡的洪流,冲向了省政府。无数的请愿信、检举信,如同雪片一般飞向民政厅和警察厅的案头。

“城南‘布兰德洋行’,他们的仓库里绝对藏了鸦片!”

“我亲眼看见,法兰西银行的买办,跟城外的土匪头子喝酒!”

“西门那家法国钟表店,老板是个奸细,天天在打听我们军队的调动!”

与此同时,林景云部署的宣传攻势,也以雷霆万钧之势,席卷全省。

《滇申报》的头版,用最大号的黑体字印着标题——《血泪控诉:一个鸦片家庭的毁灭》。

文章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是用最朴实的白话,记录了一个昆明普通手艺人家庭的悲剧。主人家本来靠着一手好手艺,生活殷实,儿女双全。只因染上烟瘾,家产败光,妻子上吊,儿子沦为乞丐,女儿被卖入暗娼馆。记者找到了那个已经疯疯癫癫的男人,他蜷缩在破庙里,浑身烂疮,嘴里还念叨着“烟……给我烟……”

配图是一张模糊但极具冲击力的照片,男人枯瘦如柴的手,和空洞绝望的眼神,像一根针,狠狠地刺进了每一个读报人的心里。

报纸被贴在城墙上,识字的人大声念着,周围围满了听众。念到惨处,人群中传来阵阵抽泣声和压抑的咒骂声。

“造孽啊!”

“这烟,真是碰不得!谁碰谁死!”

茶馆里,说书先生的醒木一拍,不再是《三国》《水浒》,而是全新的段子。

“话说那日,虎门海滩炮声隆!钦差大臣林则徐,一声令下,百万烟土化青烟!好一个民族英雄,好一场大快人心……”

“今日要说的是《大破烟馆黑风寨》,讲的是咱们护国军的英雄,如何乔装打扮,深入匪巢,端掉了一个勾结洋人的大烟馆……”

这些新编的故事,情节紧张,人物鲜明,充满了正义战胜邪恶的爽快感。茶客们听得如痴如醉,拍手叫好。在潜移默化中,“禁毒”不再是一句冰冷的口号,而成了一种值得传颂的英雄行为。

而效果最显着,冲击力最强的,还是戏剧。

李根源亲自挂帅,调集了全省最好的编剧和戏班。他几乎是住在剧团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抠剧本。

“不行!这里还不够惨!”他指着剧本草稿,对编剧吼道,“主角只是把地卖了还不够!得让他把祖宅也卖了!让他跪在祖宗牌位前磕头,一边哭一边骂自己是败家子!这样观众才痛!”

“还有这里!他老婆不能只是跑了!要写她被烟鬼丈夫卖掉抵了烟债,受尽凌辱,最后投井自尽!临死前,要有一段血泪交加的唱腔,控诉这鸦片的罪恶!”

“记住,我们的戏,不是为了让人消遣的,是为了让人惊醒,让人害怕!要让台下每一个观众,看完戏回到家,看到烟枪就跟看到催命符一样!”

在李根源这种近乎偏执的要求下,几部名为《黑烟鬼》、《国之殇》的新戏,以惊人的速度被创作出来。

随后,这些戏班被组织成禁毒宣传队,在昆明最大的剧院举行了首场义演。

那一天,剧院里人山人海,连过道都站满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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