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 未来已来(1/2)

与秦安在街角分别,林景云没有立刻乘坐等候在不远处的汽车,而是选择了一个人慢慢地走回去。他让司机和卫兵远远地跟着,自己则像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昆明市民,融入了午后熙攘的人流。

他支开秦安,是想独自享受这份巨大的、几乎要从胸膛里满溢出来的喜悦。这份喜悦不同于战场上克敌制胜的狂喜,也不同于谈判桌上智取豪夺的快意。那是一种沉甸甸的,带着泥土芬芳和人间烟火气的满足感。

他甚至还哼起了小曲,一段不成调的旋律,是他上辈子在部队里听战友弹吉他时学会的流行歌曲。在这青砖黛瓦的街道上,这曲调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但他毫不在意。此刻,他的心情就像这午后的阳光,明亮、温暖,带着一丝慵懒的惬意。

街边的糖画摊子,老人用一勺金黄的糖浆,在石板上 deftly 勾勒出一只栩栩如生的蝴蝶;不远处的米线馆子又冒出了新的热气,新的一拨食客涌了进去;几个孩童举着风车,尖叫着从他身边跑过,带起一阵清脆的风铃声。

这一切的声音、色彩、气味,在过去,他或许会觉得嘈杂、混乱。但今天,这一切都化作了最动听的交响乐,每一个音符都充满了旺盛的生命力。他看到一个穿着新式布料裁成短袄的年轻女人,脚下是一双没有缠裹过的天足,步履轻快地走过,脸上带着自信的笑容。他看到路边新开的杂货铺,窗明几净,那块巨大的玻璃,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芒,也反射着店家引以为傲的神情。

这些,都是他的种子。如今,它们真的开花了。

回到督军府,门前的卫兵看到他一个人步行回来,脸上还挂着笑容,都有些诧异,但还是立刻立正敬礼。林景云随意地摆了摆手,脚步轻快地跨进大门。

穿过前院,绕过影壁,内宅的宁静气息扑面而来。他没有先回自己的书房,而是径直走向了后院的小学堂。那里是专门为儿子林启昌开辟的学习场所。

还未走近,就听到了琅琅的读书声。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是康健的声音,清脆响亮,带着孩童特有的天真。

林景云放轻了脚步,站在窗外,静静地看着。六岁多的康健,穿着一身合体的宝蓝色小长衫,正坐在一张小书桌前,腰背挺得笔直,小小的手指着书本上的字,一板一眼地念着。他的身边,坐着一位戴着眼镜的老先生,正捻着胡须,满意地点着头。

阳光透过窗棂,在他毛茸茸的头顶上镀了一层金边。林景云的心,一下子软得一塌糊涂。他所有的奋斗,所有的谋划,不就是为了让儿子这一代,以及千千万万像儿子这样的孩子,能在一个和平、富足、有希望的环境里,安安稳稳地读书、成长吗?

他没有进去打扰,只是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才转身走向岳父苏伯年和外公居住的院子。两位老人家正在院子里的石桌上下棋,看到他回来,都露出了笑容。

“少川,今天怎么回得这么早?”苏伯年执着一枚黑子,笑着问道。

“出去走了走,顺便看看市面。”林景云走过去,给两人的茶杯里续上水,“外公,岳父,你们可得悠着点,别为了棋局伤了和气。”

郎中外公哈哈大笑,将手中的白子“啪”地一声落在棋盘上:“你岳父的棋艺,还伤不了我的和气!”

一家人闲聊了几句,林景云看着两位老人精神矍铄的样子,心中也是一阵温暖。这些年,他用尽了后世的保养知识,将两位老人的身体调理得极好。家人的安康,是他内心最柔软的支撑。

告别了两位老人,林景云才回到了自己和苏映雪居住的院落。

苏映雪正在书房里整理着一叠厚厚的文稿,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看到林景云一脸掩饰不住的笑意,不由得有些好奇。

“看你这副模样,是捡到金元宝了?”她放下手中的笔,站起身来,替他脱下外衣,挂在衣架上。

“比捡到金元宝可高兴多了。”林景云顺势拉住她的手,将她带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下,自己也紧挨着她坐下,像个急于分享糖果的孩子。

“哦?说来听听,是什么天大的喜事,能让我们的林大督军乐得跟个孩子似的。”苏映雪的眼角眉梢也染上了笑意,她喜欢看他这副样子,卸下了所有的重担和威严,只是她的丈夫。

林景云清了清嗓子,将下午在“同福居”酒馆里的所见所闻,绘声绘色地讲给了她听。他学着那个老者激动又带着哭腔的语气,模仿着那个年轻人对拖拉机充满憧憬的神态,甚至连王大哥那一声响亮的“好啊”,他都学了个十足。

“……映雪,你不知道,当那个老人家说,他孙子的命是盘尼西林救回来的时候,我这心里头,就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却充满了力量,“不是在战报上看到歼敌多少,也不是在报告上看到财政收入增加了多少。而是活生生的,一个普通的老百姓,告诉你,你的努力,救了他一家人的希望。”

“我听那个年轻人说,再过十年,云南的田里跑的都是铁牛,一亩地能收五百斤粮食。我听他们说,要把我们的东西,用我们自己修的路,运到南洋去换钱,再回来建厂子。他们每一个人,眼睛里都有光,那种光,叫希望。”

苏映雪静静地听着,她的手不知不觉间握紧了林景云的手。她能完全体会到丈夫此刻的心情。那种理想照进现实的巨大幸福感,是任何物质财富都无法比拟的。

她看着眼前的男人,他眉飞色舞地讲述着百姓的日常,脸上的兴奋和满足,比任何时候都要真实。这一刻,他不是那个运筹帷幄、杀伐决断的西南王,也不是那个让列强头疼的智谋家,他只是一个因为自己的努力让人民过上好日子而感到由衷快乐的丈夫。

苏映雪的心底,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她想起了很多年前,在昆明城外,她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情景。那时的他,虽然已经展露出不凡的才华,但在她这个留洋归来的新女性眼中,依旧带着一股浓浓的“盐枭”气息。她甚至当众说过,要嫁的是革新者,而非盐枭。

谁能想到,当年那个差点被自己错过的“盐枭”,如今却成了整个西南,乃至整个华夏最彻底、最成功的革新者。他正在用自己的双手,将一个陈旧、贫瘠的云南,一点点地改造成一个充满希望和活力的新天地。

想到这里,苏映雪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扬,一丝甜蜜和庆幸涌上心头,连带着脸颊也泛起了一抹淡淡的红晕。自己当年的眼光,真是好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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