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三省定约（1/2）

昆明，五华山，督军府。

夜已深，窗外的虫鸣愈发清晰，衬得书房内格外宁静。林景云站在巨大的军事地图前，目光如炬，久久未动。地图上，西南三省的轮廓被他用红蓝铅笔勾勒出无数标记，既有已部署的兵力，也有规划中的防线与工业区。桌案上，刚送来的情报一封封摊开，北洋政府内部的派系倾轧，各地军阀的蠢蠢欲动，无一不昭示着这个国家依旧在分裂的泥潭中挣扎。

胜利的喜悦早已在他心中沉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忧虑。他太清楚历史的轨迹了。袁世凯之后，便是长达十余年的军阀混战，国家元气大伤，民生凋敝，错过了第一次世界大战后列强重新洗牌的宝贵发展机遇，更是让近在咫尺的倭寇有了可乘之机，步步紧逼，最终酿成滔天大祸。

“不行，绝对不能让历史重演！”林景云猛地一拳砸在桌案上，茶杯震得嗡嗡作响。他穿越而来，凭借现代知识和不屈意志，在云南打下这片基业，绝不是为了眼睁睁看着华夏再次沉沦。他的目光扫过桌上蔡锷从成都发来的电报，字里行间透露着对四川局势的掌控和对未来的期许，但也难掩病体的疲惫。

“松坡公……”林景云低声自语，心中一个大胆的念头逐渐成型。这个念头一旦说出，必将引起轩然大波，甚至可能动摇护国战争胜利后刚刚形成的西南格局。但他必须说，为了西南，为了华夏！

他拿起电话，线路经过几次转接，终于接通了成都督军府。“少川？这么晚了，可是云南有何要事？”电话那头传来蔡锷略带沙哑但依旧温和的声音，夹杂着几声压抑的咳嗽。

“松坡公，有件关乎西南未来，乃至国家命运的大事，我必须与您商议。”林景云的声音沉稳而郑重。

蔡锷听出他语气中的不寻常，精神一振：“你说。”

“松坡公，如今北洋分裂，各地军阀蠢蠢欲动，国家名为共和，实则已陷入四分五裂的前兆。我辈护国，为的是再造共和，而非仅仅打倒一个袁世凯。若西南各省亦如北洋一般，为争权夺利而内耗，则护国之功，将付诸东流！”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蔡锷缓缓道：“少川所言，我亦有同感。只是，这乱世棋局，牵一发而动全身，非一朝一夕可解。”

“时不我待！”林景云语气加重，“松坡公，恕我直言，如今四川局势初定，百废待兴，若滇黔主力大举入川，名为协助，实则后患无穷！川人治川，天经地义。若外省军队长久驻扎，必生嫌隙，届时非但不能稳固四川，反而可能激化矛盾，使西南陷入新的内乱！”

“少川！”蔡锷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惊诧，“你的意思是……滇黔主力不入川？”这与他们之前的默契，与各方将领的期待，都大相径庭。护国战争，滇军黔军是主力，拿下四川，论功行行赏，分润地盘，几乎是所有人的共识。

“对！”林景云斩钉截铁，“滇黔主力不入川，护国军力不可内耗！松坡公，我辈目光当放长远些。世界大战正酣，列强无暇东顾，此乃我华夏发展的喘息之机。若我们把精力尽数耗费在内斗之上，将来何以面对虎视眈眈的强邻？尤其是东瀛倭寇，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他顿了顿，语气愈发激昂：“我设想，西南三省，当联合自治，划区联防！云南，背靠滇缅，当为西南门户，守御国门，发展边疆；四川，沃野千里，坐拥长江之利，当为经济腹地，辐射中原；贵州，联通两广，当为战略后方，保障后勤，沟通南北！三省军事一体，经济互补，民生共通，合则两利，分则两伤！”

电话那头，蔡锷的呼吸声变得有些粗重。林景云的这番话，无疑是石破天惊。他原本的计划，是借助滇黔之力，彻底稳固四川，再图长远。但林景云的提议，直接跳出了四川一地的局限，站在了整个西南，乃至全国的战略高度。

“少川，你可知此议一出，会引起多大震动？滇黔将士浴血奋战，所图为何？你让他们放弃唾手可得的利益，他们能甘心吗？”蔡锷的声音带着深深的忧虑。

“松坡公，我知道这很难。”林景云语气沉痛，“但国家大义面前，个人私利又算得了什么？若为一时之利，埋下长久祸根，我等皆为民族罪人！只要我们晓以利害，陈说大义，我相信，滇黔的袍泽们，会理解的。更何况，联合自治，共同发展，对三省民众而言，是天大的好事！民心所向，大势所趋！”

“滇黔主力不入川，护国军力不可内耗……三省联合划区联防自治……”蔡锷反复咀嚼着这几句话，林景云描绘的蓝图在他脑海中徐徐展开。他戎马一生，所求不过是国家富强，民族振兴。林景云的方案，虽然激进，却直指核心，充满了破釜沉舟的决心和高瞻远瞩的智慧。

“好！好一个林少川！”蔡锷久久不语，最终发出一声赞叹，其中夹杂着欣慰与决断，“你说的对！与其陷入无休止的内耗，不如跳出这泥潭，为国家，为民族，闯出一条新路！我同意你的提议！”他强压下咳嗽，声音坚定：“我即刻以四川督军名义，邀请滇黔两省代表，共赴昆明，商议西南三省联防大计！”

“松坡公英明！”林景云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语气中充满了感激与敬佩。

1916年8月初，昆明。

连日阴雨过后的春城，空气清新湿润，五华山上绿意更浓。都督府内，一场决定西南未来走向的会议，即将召开。

四川代表，除了抱病主持的蔡锷，还有川军实力派人物刘存厚、熊克武。刘存厚身形微胖，面带笑容，眼神却不时闪过精光；熊克武则是一副标准军人做派，神情严肃，不苟言笑。

贵州代表，以新任督军戴戡为首，其部将王文华、刘显世等人随行。戴戡英气勃勃，作为“护国三杰”之一，声望颇高；王文华刚毅勇猛，是黔军中的悍将；刘显世则显得有些老成，目光中透着几分审慎。

云南方面，自然是林景云亲自坐镇，滇军将领罗佩金等人列席。罗佩金与林景云并肩作战多年，对林景云的战略眼光深为信服。

会议室内，气氛庄重而略带紧张。长条会议桌旁，各省代表依次落座。

蔡锷虽面色苍白，精神却十分健旺。他目光扫过全场，缓缓开口：“诸位，今日邀大家来昆明，是为了一件关乎西南三省生死存亡，乃至国家前途命运的大事。”

他将林景云的提议，结合自己的思考，详细阐述了一遍，最后加重语气道：“袁氏虽倒，国事未平。北洋分裂，中原混战已成定局。我西南一隅，若不能团结一致，共谋发展，他日必为他人鱼肉！因此，我与景云商议，决定提出‘滇黔主力不入川，三省划区联防，一体发展’之策，请诸君共议！”

话音刚落，会议室内便是一阵压抑的骚动。

刘存厚与熊克武对视一眼，眼中皆是掩饰不住的喜色。他们最担心的便是滇黔大军长驻四川，客军势大，川人受制。如今蔡锷和林景云主动提出主力不入川，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刘存厚当即抚掌道：“蔡督高义！林督远见！川人治川，此乃众望所归。若西南三省能联防互保，共同发展，实乃四川之幸，西南之幸！”

熊克武也沉声道：“蔡督、林督为国为民之心，克武钦佩。四川方面，完全赞同此议！”

川方代表的爽快表态，让滇黔两省的将领们脸色各异。

黔军的王文华性子最急，当即就有些按捺不住：“蔡督、林督，护国之战，我滇黔将士抛头颅洒热血，难道就是为了把打下来的四川拱手让人？弟兄们怕是不会答应！”他声音洪亮，带着明显的不满。

刘显世没有说话，但眼神中的疑虑显而易见。贵州贫瘠，能从四川分一杯羹，对他们来说诱惑极大。

戴戡眉头微蹙，他理解部下的想法，但作为主帅，他看得更远。他望向林景云，想听听他的解释。

滇军这边，亦有将领面露不解。罗佩金虽支持林景云，但也感受到部下们的情绪波动。他轻咳一声，示意大家稍安勿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