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化整代运(2/2)

林武皱眉道:“少说两句,这里不是云南。”

苏伯年摆摆手,脸上带着疲惫,却不见气馁:“不急,总会有办法的。上海滩这么大,认钱不认人的主儿,肯定有。”

他调整策略,不再直接接触那些大洋行,而是通过一些消息灵通的买办和掮客,放出风声,表示愿意出高价购买一台成色较好的二手英国蒸汽机。

果然,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几天后,一个名叫赵四的掮客找上门来。此人獐头鼠目,说话油滑,一看就是常年在洋场鬼混的老油条。

“苏老板,”赵四搓着手,脸上堆着笑,“您要的那东西,小的倒是打听到一点门路。法租界里有一家洋行,前两年倒闭了,仓库里正好有一台英国人留下的蒸汽机,听说保养得还不错。就是……价钱可能不低。”

苏伯年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哦?哪家洋行?机器什么型号?多大马力?带我去看看。”

赵四眼珠一转:“苏老板,看货可以,不过……这中间的好处费……”

“少不了你的。”苏伯年从怀里摸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丢给赵四,“带路吧。若是东西合适,事成之后,另有重谢。”

赵四接过银票,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苏老板爽快!您放心,包您满意!”

在赵四的带领下,苏伯年和林武来到法租界一处偏僻的仓库。仓库大门紧锁,锈迹斑斑。赵四上前敲了敲门,一个面色阴沉的白俄看守打开了门。赵四用蹩脚的洋泾浜英语和他交涉了几句,塞了些好处,那白俄才不情愿地让他们进去。

仓库里光线昏暗,堆满了各种杂物,灰尘弥漫。在仓库的角落里,静静地躺着一个庞然大物,正是他们苦苦寻觅的蒸汽机!

那是一台卧式蒸汽机,主体结构是铸铁的,巨大的飞轮、粗壮的汽缸、复杂的连杆和阀门,虽然布满了灰尘和锈迹,但依然能感受到它蕴含的工业力量。苏伯年仔细查看了机器的铭牌,是英国一家知名工厂生产的,看样式和磨损程度,确实不算太旧。

“就是它了!”苏伯年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

“苏老板,怎么样?”赵四凑过来问道。

“东西不错。”苏伯年点点头,“去联系卖家,谈价钱吧。”

接下来的几天,苏伯年与那家倒闭洋行的清算人进行了艰难的谈判。对方看准了他急于购买,狮子大开口,要价极高。苏伯年一面讨价还价,一面让赵四去打听是否有其他卖家,虚虚实实,几番拉锯,最终以两万五千两白银的价格,将这台蒸汽机买了下来。

付清了款项,拿到了契约,苏伯年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但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

“先生,机器到手了,接下来怎么拆?”林武问道。

“找技师。”苏伯年沉声道,“而且必须是信得过、手艺好,还得嘴巴严的技师。”

这同样是个难题。懂蒸汽机的技师本就稀少,大多在洋人的工厂或者轮船公司里做事,待遇优厚,轻易不会接私活。而且拆卸如此精密的机器,更需要极高的技术水平。

苏伯年再次通过赵四和其他渠道,花费重金,终于找到了位在洋人轮船公司里做过的中国老师傅。这位王老师傅年纪大了,赋闲在家,手头拮据,听闻有重金聘请,又见苏伯年态度诚恳,不像歹人,犹豫再三,最终答应了下来。

“王师傅,此事关系重大,必须绝对保密。”苏伯年将一袋沉甸甸的银元放在桌上,“这是预付的定金。事成之后,还有重谢。但若是走漏了半点风声……”他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上海滩虽大,想找个人,也不是难事。”

王老师傅掂量着银元的重量,又看了看旁边默不作声、气息慑人的林武,连忙点头:“老板放心!我们懂规矩,一定守口如瓶,把活儿干好!”

接下来的半个月,苏伯年、林武带着护卫,几乎日夜守在仓库里。王老师傅带着几个徒弟,小心翼翼地开始拆卸蒸汽机。

这是一个极其繁琐和精细的过程。每一个螺丝、每一根管道、每一个齿轮、每一个阀门,都要仔细拆卸、编号、记录,并涂上防锈油,妥善保管。蒸汽机的结构远比苏伯年想象的复杂,光是零部件就有成百上千个。

林武带着队员负责外围警戒,严禁任何人靠近仓库。苏伯年则亲自监督拆卸过程,详细记录每个部件的名称、位置和拆卸顺序,绘制了大量的草图。他知道,这些记录和图纸,将是未来在盐场重新组装的关键。

拆卸工作进行得异常缓慢而艰难。仓库里闷热潮湿,工具简陋,老师傅们年纪大了,眼神和体力都有些跟不上,常常为了一个锈死的螺栓或者一个卡住的部件耗费半天时间。

苏伯年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只能耐着性子,不断地鼓励和安抚。他知道,这事急不得,一旦损坏了关键部件,前期的所有投入都将付诸东流。

终于,在耗费了近一个月的时间后,那台庞大的蒸汽机,变成了一堆堆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钢铁零件,分门别类地堆放在仓库的各个角落。

看着眼前这些“废铜烂铁”,苏伯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这段时间以来的第一个笑容。最关键的一步完成了。

接下来,就是如何将这些零件,神不知鬼不觉地运回数千里之外的云南盐场。

“林护卫,”苏伯年转向林武,“该启动第二步计划了。化整为零,瞒天过海!”

林武眼中精光一闪,重重点头:“先生吩咐!”

一场更大规模、更隐秘的行动,即将在繁华而危险的上海滩,悄然展开。阳光透过仓库高处的窗户,照在那些冰冷的钢铁零件上,反射出点点寒光,仿佛预示着它们即将踏上的漫长而充满变数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