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怒海葬神(2/2)
汐没有将沧溟带入那冰冷骷髅王座的主殿,而是直接带回了自己那被改造得如同深海龙宫的偏殿。这里水灵之力充沛,环境清雅安宁,更适合养伤。
她将沧溟小心地安置在偏殿内那张以万年温玉和深海沉香木打造的巨大床榻上。然后,她便寸步不离地守在了床边。
魔将们很快送来了万魔血池的引动符印和各种珍稀的魔道圣药。汐亲自检查,挑选出那些药性最为温和、侧重于稳定根基和驱散异种能量的丹药,小心地喂沧溟服下。同时,她催动符印,引动魔宫地脉深处那积累了万载的、最精纯的魔道本源之力,通过特殊的阵法,缓缓注入沧溟体内,助他对抗光明圣力的侵蚀,修复受损的魔躯。
做完这一切,汐依旧不敢有丝毫松懈。她坐在床边的玉凳上,握着沧溟一只冰冷的手,不断地将自身温和的水元力渡过去,滋润着他因力量冲突而干涸的经脉,同时密切注视着他气息的任何一丝变化。
时间,在寂静与担忧中缓缓流逝。
偏殿内,只有灵泉汩汩流动的声音,以及两人微弱的呼吸声。
汐看着沧溟苍白的脸,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他挡在自己身前,硬生生承受那审判之枪的画面;浮现出他平时那副慵懒妖孽,却总在她需要时出现的模样;浮现出他宣布“魔宫所属,见你如见本尊”时的霸道;浮现出他陪她演“宠溺无度”戏码时的纵容……
万年的仇恨与冰封的心,在这一刻,被一种复杂而汹涌的情感冲击着。她一直告诉自己,是在利用他,是在蛰伏,终有一日要反杀。可当他真的倒在自己面前,为她而伤时,她才惊恐地发现,那份“利用”之下,早已滋生了她不愿承认、也无法掌控的东西。
她害怕失去他。
这种认知,让她感到恐慌,却又……无法抗拒。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天,也许是两天。
床榻上的沧溟,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的闷哼。
汐立刻从浅寐中惊醒,紧张地俯身:“沧溟?你醒了?”
沧溟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紫眸因为虚弱而显得有些黯淡,但其中的神采却并未熄灭。他首先感受到的是背后那依旧传来剧痛、但侵蚀之力明显被压制住的伤口,然后便是那只握着他手、不断传来温和水元力的柔软小手,以及眼前那张写满了担忧与疲惫的绝美容颜。
他动了动有些干裂的嘴唇,试图扯出一个惯有的慵懒笑容,却因为牵动伤口而微微蹙眉。
“别动!”汐急忙按住他,声音带着一丝责备,更多的却是松了口气的哽咽,“你感觉怎么样?还疼吗?那些光明圣力太顽固,我只能暂时压制……”
沧溟看着她眼底的血丝,苍白的脸色,以及那毫不作伪的焦急,紫眸深处闪过一丝极其柔和的光芒。他反手,轻轻握住了她想要抽回的手(虽然没什么力气,但态度明确)。
“本尊……还死不了。”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倒是你……燃烧精血神魂,施展那等秘法,不要命了?”
汐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尤其是手被他握着,想要挣脱,又怕伤到他,只能偏过头,闷声道:“他们伤了你……都要死。”
这话语中的狠厉与维护,让沧溟眼中的笑意更深了。他轻轻摩挲着她微凉的手指,低声道:“看到你……为本尊拼命的样子……这伤,受得值。”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是一道惊雷,狠狠劈在汐的心湖上,荡开无尽的涟漪。
值?
为了她,受这么重的伤,差点神魂俱灭,他说……值?
汐猛地转回头,冰蓝色的眼眸中情绪翻涌,有震惊,有不解,有酸涩,还有一种几乎要破土而出的悸动。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喉咙哽咽,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看着她这副模样,沧溟低低地笑了起来,虽然牵动了伤口让他眉头微蹙,但那笑容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满足与愉悦。
“本尊的小汐儿……”他看着她,紫眸中仿佛盛满了整个星空的温柔与占有,“终于……肯真心为我……落泪了么?”
汐这才惊觉,不知何时,一滴冰凉的泪珠,竟从她的眼角滑落,滴在了两人交握的手上。
她慌忙想要擦去,却被沧溟用眼神阻止。
“别擦……”他声音愈发低沉,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很好看。”
汐的脸颊,不受控制地泛起一丝极淡的红晕,在这苍白虚弱的氛围中,显得格外动人。她不再试图挣脱他的手,也不再回避他的目光,只是任由他握着,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微弱的却真实的温度。
一种无声的、旖旎的、带着劫后余生庆幸与情感确认的氛围,在两人之间缓缓流淌。
接下来的日子,汐几乎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照顾沧溟伤势之中。
她放下了复国大计的筹划,将整合旧部、搜集情报的事务暂时交给了沧波和璇玑,以及魔宫那些效率极高的魔将。她自己则日夜守在偏殿,亲自为沧溟换药,以自身纯净的水元力为他疏导经脉,驱散残留的光明圣力。
她甚至根据海族古籍中的记载,结合魔宫库藏里的药材,亲自调配了几种有助于魔躯恢复、安抚神魂的灵液,小心翼翼地喂给沧溟。
沧溟虽然伤势沉重,需要静养,但他似乎很享受汐这般无微不至的照顾。他不再像以前那样总是带着戏谑和侵略性,而是变得“安分”了许多,大部分时间都安静地躺着,看着汐为他忙碌。
看着她为自己调制灵药时专注的侧脸,看着她因为担心药力过猛而轻轻吹凉汤药的细微动作,看着她守在自己床边不小心睡着时那微蹙的眉头和眼底的淡青……
每一次,都让沧溟紫眸中的神色愈发深邃和柔软。
他偶尔会故意喊疼,引得汐紧张地上前探查,然后他便趁机握住她的手,或是将她一缕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看着她因羞恼而微红的脸颊,低笑出声。
汐对他这些小动作,从最初的羞恼抗拒,到后来的无奈纵容,再到最后,甚至隐隐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习惯与甜蜜。
两人的关系,在这种特殊的相处中,悄然发生着变化。那层由利用、算计、仇恨和伪装构筑的坚冰,在生死考验与精心照料下,正一点点地融化、剥落,露出其下真实而悸动的内核。
这一日,汐刚为沧溟换完药,正准备去查看新送来的一批滋养神魂的魔莲,手腕却被沧溟轻轻拉住。
“陪本尊坐一会儿。”沧溟看着她,声音虽然依旧有些虚弱,但比之前好了太多。背后的伤口在万魔血池之力和汐的精心照料下,已经愈合了大半,残余的光明圣力也被清除得七七八八,只是损耗的本源还需要时间恢复。
汐顿了顿,没有拒绝,在床边坐了下来。
偏殿内灵泉叮咚,氤氲的水汽带着清新的气息。窗外是永夜魔渊亘古不变的昏暗,但殿内却被夜明珠柔和的光晕照亮,显得静谧而温馨。
沧溟握着她的手,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她细腻的手背,紫眸望着殿顶那模拟深海波光的阵法,缓缓开口:“当年……在北海深渊初见,你装得可真像。”
汐身体微微一僵,没有回答。
沧溟低笑:“一条瑟瑟发抖、任人宰割的小人鱼……谁能想到,竟是敢引动七海归墟劫,扬言‘动他者死’的海皇战神?”
汐抿了抿唇,依旧沉默。
“本尊那时就在想,”沧溟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看向她,仿佛要看到她灵魂深处,“这双眼睛里藏着的,究竟是怎样的火焰……如今,总算看得真切了些。”
汐迎上他的目光,冰蓝色的眼眸中情绪复杂,良久,才低声道:“那你……可后悔?”
后悔将她这个满心仇恨、表里不一的“祭品”留在身边?后悔为她挡下那一枪?后悔将她纳入羽翼,给予她权柄?
沧溟闻言,紫眸中闪过一丝狂傲与偏执,他用力握紧她的手,尽管这个动作让他伤口有些抽痛,但他毫不在意。
“后悔?”他嗤笑,语气却斩钉截铁,“本尊此生,唯一后悔之事,便是醒得太晚,让你独自承受了万年苦难。”
“至于现在……”他看着她,目光深邃如渊,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与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明晰的珍视,“你便是本尊认定的魔后,是这永夜魔渊的另一位主宰。你的仇,你的国,你的恨,你的怒……你的一切,都归于本尊。何来后悔?”
汐的心,被他这番霸道至极,却又仿佛蕴含着无尽炽热的话语,狠狠撞击着。冰蓝色的眼眸中,有什么东西彻底碎裂、消融了。
她看着他那张近在咫尺的、依旧有些苍白却俊美得令人心颤的脸庞,看着他紫眸中那毫不掩饰的、几乎要将她吞噬的灼热与认真,一直紧绷的心防,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俯下了身。
一个轻柔的、带着些许凉意,却又无比坚定的吻,落在了沧溟的额头上。
“好好养伤。”她直起身,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柔和与坚定,“我……不会让你后悔。”
说完,她不敢再看沧溟瞬间变得幽深而狂喜的眼眸,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快步走出了偏殿。
床榻上,沧溟抚摸着自己刚刚被亲吻的额头,那里仿佛还残留着那清冷而柔软的触感。他先是愣住,随即,一抹极其灿烂、极其真实、毫无阴霾与戏谑的笑容,在他苍白的脸上缓缓绽放,如同永夜中骤然升起的骄阳,驱散了所有阴霾。
他低低地、愉悦地笑了起来,牵动了伤口也浑不在意。
“值了……真是,太值了……”
而殿外,汐背靠着冰冷的殿门,感受着自己如同擂鼓般的心跳,和脸颊上无法抑制的热度,冰蓝色的眼眸中,却是一片前所未有的清明与……坚定。
复仇之路,依旧要继续。
但前行的路上,似乎……不再只有她孤身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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