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西海客与血色黄昏(1/2)
自那日幽冥殿中,那个混合着冰冷警告与滚烫亲吻的拥抱之后,汐与沧溟之间那层本就模糊不清的窗户纸,仿佛被彻底捅破,却又蒙上了一层更浓的、令人心悸的迷雾。
他知晓她的算计,她的伪装,她的不甘,甚至她暗中恢复的力量。他如同一个高高在上的观剧者,饶有兴味地看着她在舞台上挣扎、表演,偶尔会下场与她互动,给予她需要的“道具”(如龙息草),甚至在她即将演砸时暗中扶一把(如稳定丹炉),但剧目的最终走向,似乎永远牢牢掌握在他手中。
那句“毒,对我无效”如同烙印,深深刻在汐的心头,提醒着她彼此之间那不可逾越的实力鸿沟。而紧随其后的“但你的心意,我收了”,则像是一杯掺杂着蜜糖与砒霜的酒,让她在恐惧与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中反复煎熬。
她不再轻易尝试那些浅薄的试探。每日依旧扮演着柔顺依赖的新娘,但眼神深处,那份属于战神的锐利与审视,却越来越难以完全掩藏。她开始更加大胆地、在沧溟看似默许的范围内,熟悉和运用恢复的力量。深夜的花园里,月下的水刃破空之声越发凌厉,她对水元力的掌控也愈发精妙入微。
沧溟对此视若无睹,甚至偶尔在她“演练”归来,身上还带着未曾散尽的、属于力量的微澜时,他会状似无意地点评一句:“今夜的水汽,似乎比往日重了些。” 或是,“魔渊的枯骨魔花,据说沾染上海皇之力,能焕发生机,有兴趣可以去试试。”
他不再将她完全禁锢在柔弱无能的壳子里,而是仿佛在引导,或者说,纵容着她一点点展露锋芒。这种纵容,比禁锢更让汐感到不安。她仿佛看到一张无形的网,正在以她无法理解的方式缓缓收拢。
就在这种微妙而紧张的平衡中,一个意外的访客,打破了魔神宫表面维持的平静。
来者是西海龙族的王子,敖钦。
西海龙族,乃是如今四海之中势力最为强盛的一支,在万年前那场浩劫中虽也损失惨重,但根基未损,近年来更是隐隐有取代昔日海皇一族,成为海族新领袖的势头。这位敖钦王子,便是西海龙王最为宠爱的嫡子,天赋卓绝,年少成名,在四海年轻一代中声望颇高。
他此次前来魔域,明面上的理由是代表西海龙族,与魔神沧溟商议关于北海深渊边缘一处新发现灵石矿脉的划分问题。但暗地里,谁都清楚,这位王子殿下,未尝没有借此机会,亲自探一探这位苏醒不久、威势日隆的魔神虚实,以及……见识一下那位被献祭给魔神、据说极受“宠爱”的前海皇之女。
消息传来时,汐正在翻阅一本关于上古阵法残卷。听到“西海龙族王子敖钦”这个名字,她的指尖微微一顿,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快的、复杂的情绪。
西海龙族……在昔日海皇统治时期,便是镇守西疆的重臣,与她的家族渊源颇深。父王曾多次称赞过当时还是西海太子的龙王敖广(敖钦之父)骁勇善战。海皇城陷落前,父王也曾向西海发出过求援讯息,但最终……石沉大海。
是来不及救援?还是……另有考量?
万载岁月流逝,沧海桑田,如今的西海龙族,对前朝皇族,又是何种态度?
汐放下书卷,走到窗边,望向魔域永远灰暗的天空。心中波澜微起,却又迅速被她压下。无论西海态度如何,现在的她,是魔神的祭品,是困于囚笼的亡国公主,任何与外界的接触,都必须慎之又慎。
接待敖钦的宴席,设在了魔神宫专门用于招待外宾的“九幽殿”。与幽冥殿的森冷压抑不同,九幽殿虽也以玄黑为主色调,但装饰更为华丽,穹顶镶嵌着巨大的夜明珠,柔和的光线洒落,驱散了几分魔域的阴霾。
汐依旧被要求盛装出席。她穿着一身沧溟命人新制的流彩暗纹云锦宫装,依旧是偏素雅的月白色,但衣料在夜明珠光线下,会流转出若有若无的、如同月华笼罩海面般的粼粼波光,既不失海族的清灵,又符合魔神新娘的尊贵身份。银发挽成了精致的飞仙髻,点缀着数颗圆润的深海珍珠,衬得她容颜越发清丽绝伦,冰蓝色的眼眸如同最纯净的冰川湖泊。
当她跟在沧溟身侧,步入九幽殿时,原本殿内略显嘈杂的交谈声,瞬间低了下去。
所有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聚焦在了她的身上。有敬畏,有好奇,有审视,更有来自西海使团方向,那道尤为灼热、甚至带着毫不掩饰惊艳的视线。
汐垂着眼眸,姿态柔顺地跟在沧溟身后,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道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她的脸上、身上。她心中微凛,面上却不露分毫,只是将身体更贴近沧溟一些,仿佛寻求庇护。
沧溟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细微动作,也感受到了那道过于直白的目光。他紫眸微转,视线轻飘飘地扫过西海使团的方向,落在为首那个身穿湛蓝龙纹锦袍、头戴玉冠、面容俊朗英挺的年轻男子身上——正是西海王子敖钦。
仅仅是一瞥,没有任何威压外放,但整个九幽殿的温度,仿佛骤然下降了几分。那些原本落在汐身上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冰针刺到一般,纷纷惊慌失措地移开,低下头去。
唯有敖钦,在最初的惊艳与一瞬间的压力过后,竟强行稳住了心神,甚至对着沧溟和汐的方向,露出了一个堪称完美的、带着龙族特有高傲与礼节性的笑容,微微颔首致意。
沧溟收回目光,仿佛什么都没发生,携着汐径直走向主位。他慵懒地倚靠在王座上,汐则安静地坐在他身侧稍下的位置,低眉顺目,扮演着她的角色。
宴会开始,丝竹管弦响起,魔女献上充满异域风情的舞蹈。觥筹交错间,气氛看似逐渐热络。
敖钦作为主宾,举止谈吐倒是颇为得体,与沧溟谈论着矿脉划分、魔域与西海边境的稳定等等事务,言辞间既保持了龙族王子的气度,又不失对魔神实力的敬畏。但他的目光,却总是不经意地、一次次地飘向沧溟身侧的汐。
那目光中,有对绝色的欣赏,有对前朝公主境遇的复杂感慨,或许,还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与探究。
在一次侍者斟酒的间隙,敖钦终于找到了机会,举起酒杯,面向汐,声音清朗,带着恰到好处的客气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殷勤:
“久闻海皇之女汐公主,拥有四海无双之姿,今日一见,方知传言非虚。公主风采,更胜往昔。”他话语中刻意提到了“海皇之女”和“汐公主”的旧称,而非“魔神新娘”或“尊后”,其中的意味,耐人寻味。
汐心中一动,抬起眼眸,迎上敖钦的视线。她冰蓝色的眼眸中迅速弥漫起一层朦胧的水雾,仿佛被勾起了伤心往事,却又强颜欢笑,举起面前的酒杯(杯中是她惯常饮用的、不含酒精的灵果汁液),声音细弱,带着一丝哽咽:“王子殿下过誉了……前尘往事,如过眼云烟,汐……不敢再提。”
她表现得如同一个受尽委屈、寄人篱下、连故国身份都不敢轻易承认的柔弱女子,将一个亡国公主的凄楚与隐忍演绎得淋漓尽致。
敖钦看着她那泫然欲泣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怜惜,还想再说些什么。
“敖钦王子,”一个冰冷慵懒的声音打断了他,沧溟并未看他,只是漫不经心地晃动着手中的酒杯,紫眸盯着杯中暗红色的液体,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本尊的新娘,性子怯懦,不喜与生人交谈。你的问候,她收到了。”
这话语,既是维护,更是宣告所有权。
敖钦脸色微微一僵,随即迅速恢复自然,笑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是在下唐突了,尊上恕罪。”他不再看向汐,转而与沧溟继续之前的话题,但眼角余光,却依旧若有若无地扫过那道白色的身影。
接下来的宴会,敖钦似乎收敛了许多,不再直接与汐搭话。但在敬酒、观赏歌舞等环节,他总是能找到机会,对汐投去关切的眼神,或是借着与沧溟交谈的机会,说一些诸如“汐公主似乎清减了些”、“魔域气候阴寒,公主还需多加保重”之类的话语,语气温和,姿态也拿捏得恰到好处,让人挑不出大的错处,但那份过于关注的殷勤,却如同绵绵细针,刺在沧溟的神经上。
汐始终低眉顺目,对敖钦的所有示好与关注,都报以沉默或极其简短的、带着疏离的感谢。她心中清明,敖钦的举动,无论出于何种目的,都是在玩火。而她,绝不能成为那点燃烈焰的火星。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身侧沧溟周身那越来越低的气压。他虽然依旧慵懒地倚靠着,唇角甚至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但他指尖敲击王座扶手的频率,他紫眸中偶尔掠过的、如同万年寒冰的冷光,都昭示着这位魔神陛下,耐心正在迅速耗尽。
宴会终于在一种看似和谐、实则暗流汹涌的气氛中接近尾声。
敖钦起身告辞,姿态依旧从容优雅。他在殿中央向沧溟躬身行礼:“多谢尊上款待,矿脉之事,便按今日所议。敖钦告辞,期待日后与尊上再次会晤。”
沧溟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敖钦直起身,目光再次掠过汐,这一次,他的眼神中少了几分惊艳,多了几分深沉与难以言喻的复杂,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转身带着使团离去。
汐看着敖钦离去的背影,心中微微松了口气。这场鸿门宴,总算有惊无险地度过了。然而,她心中却隐隐有一丝不安,敖钦最后那个眼神,让她觉得事情或许并未结束。
果然——
次日清晨,一个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迅速传遍了黑水城,也传到了汐的耳中。
西海王子敖钦,在昨夜离开魔神宫,返回下榻的驿馆后,于深夜……离奇失踪了!
据敖钦的随从禀报,王子殿下昨夜归来后,似乎心情不佳,屏退了左右,独自一人在驿馆的后花园中饮酒赏月(魔域的月亮)。直到后半夜,随从察觉花园内许久没有动静,进去查看时,才发现敖钦早已不见踪影,只留下石桌上未曾收拾的酒壶与酒杯,以及……花园泥地上,几道极其模糊、仿佛被刻意擦拭过的、凌乱的痕迹。
西海使团顿时炸开了锅,一边疯狂寻找,一边强压着恐慌与愤怒,向魔神宫递交了紧急文书,请求魔神陛下协助查找王子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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