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余烬未冷（1/2）

第一百九十七章 余烬未冷

五月的阳光透过厚重的云层，斑驳地洒在阳翟城外的并州大营。空气中弥漫着挥之不去的血腥、焦臭与草药混合的怪异气味。营中往来士卒的面容大多带着疲惫与沉重，即使胜利，也无人欢呼。

中军大帐前的空地上，整齐摆放着三百七十四具覆着白布的尸体。其中一百二十三人属于曹操旧部清剿队，八十九人来自张合的第二道防线，六十二人是高顺陷阵营的预备队员，更有足足一百人是昨夜随黄屹直接迎战魔化曹休的亲卫苍龙卫——他们中的大多数并非死于刀兵，而是在那两人战斗的余波中被震碎脏腑或遭魔气侵蚀而亡。

郭嘉手持名册，一项项报着冰冷的数字，声音在晨风中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刺耳：

“……破邪箭消耗一万两千支，库存仅余三千；特制火油消耗八成；‘蚀魂烟’全部耗尽，主材料‘阴魂草’、‘腐心藤’短期内无法补充；各营铠甲兵刃损毁需修复者逾三千件……”

黄屹静立听着，肋下伤口已包扎妥当，但经脉中仍有魔气残留的阴冷刺痛在隐隐发作。他目光扫过那些白布覆盖的轮廓，最后落在一旁临时搭建的医帐——贾诩就躺在那里。

“……阵亡者按‘玄甲司’战修标准抚恤，三倍于寻常士卒，立‘英魂碑’于洛阳城外，名字录入《抗魔英烈录》，其家眷由官府终身供养。”郭嘉念完最后一条，合上册子，看向黄屹，“主公，抚恤与重建所需钱粮，已超出本月预算。”

“从我的私库支取一半。”黄屹声音平静，“另一半，发文给荀衍，让他从海贸盈余中调拨。抚恤之事，不得有丝毫克扣延误。”

“诺。”

“文和情况如何？”

郭嘉面色微黯：“左慈先生的高徒陈灵枢正在施救。性命暂时无虞，但……经脉中‘蚀魂烟’毒性反噬与本源毒息混乱交织，极为棘手。陈医师说，即便能稳住伤势，文和先生的修为也恐将从练气六层跌落至三层以下，且会留下永久性暗伤。更麻烦的是……”他顿了顿，“文和先生似乎对那毒性产生了某种依赖，昏迷中仍会无意识地汲取空气中稀薄的魔气残渣。”

黄屹沉默片刻：“不惜代价，治好他。所需灵药，让左慈先生和诸葛先生开单子，全力搜求。”

“另外，”他转向曹操所在的偏帐方向，“曹公伤势？”

“肩骨开裂，失血过多，但未伤及根本。主要是……”郭嘉压低声音，“心神冲击颇大。医官说，他昨夜醒后，望着帐顶，整整两个时辰未发一言。”

黄屹点了点头，没有立刻前往探望。有些伤口，需要时间独自舔舐。

他走向匠作营划出的那片焦土区——昨夜“蚀魂烟”爆发的核心地带。地面一片漆黑，寸草不生，连泥土都散发着令人不适的腥甜与死寂。十几名戴着特制面罩、手套的工匠正在墨衡指挥下，小心采集土壤与空气样本。

“主公。”墨衡脸上被烟火熏得漆黑，眼中却闪着亢奋与疲惫交织的光，“‘蚀魂烟’的效果远超预期！它对低阶魔物的杀伤率接近九成，对中阶魔物也有显着削弱！这是划时代的武器！若是能量产……”

“代价呢？”黄屹打断他，指向那些即使戴着防护仍显得步履虚浮的工匠，“制作过程对炼制者的危害，对环境的长久污染，还有文和现在躺着的模样——这也是‘武器’的一部分。”

墨衡亢奋的神色一滞，讪讪道：“属下……属下会加紧研究防护与净化之法……”

“研究要继续，但安全条例必须摆在第一位。”黄屹语气转厉，“从今日起，所有涉及阴毒、魔气相关的研究，必须在完全隔离的‘黑室’中进行，参与者每月需接受左慈先生或诸葛先生亲自进行的心脉与神魂检查。再出现文和这样的状况，我唯你是问！”

“诺！属下明白！”墨衡冷汗涔涔。

黄屹缓和了语气：“不过，昨夜你们赶工出来的‘示踪弹’，在追踪魔气渗透方向上发挥了关键作用。张合能提前在‘故楚战场’方向布防，你们有功。参与研制的工匠，记录功勋，重赏。”

“谢主公！”

离开匠作营，黄屹登上残破的观城台。曾经的阳翟城，如今已被浓郁的黑气笼罩，只能隐约看到坍塌的城墙与燃烧未尽的屋架轮廓。地宫方向，那道冲天而起的黑气柱虽比昨夜稍弱，却依然缓缓旋转，如同永不愈合的疮口。

“主公。”郭嘉跟了上来，递过一份刚译好的密报，“西北左慈先生传讯。”

黄屹展开。左慈以神识刻印的讯息直接映入脑海：画面中是古战场深处那座被摧毁的血祭祭坛，以及缴获的《虚空圣典·残卷》与皮质地图的特写。左慈的声音在意识中响起：“……‘镇魂钟’线索确凿，然‘龙腹’之地被上古残阵与浓稠魔气封锁，老道与子龙、孟起尝试数次，无法深入。幽冥道虽退，却在周围布下‘九幽噬灵阵’，意图将整个区域污染或献祭。急需精通阵法之高手及破阵法器支援。另，地图所示‘黄钟龙腹’四字，经查证古籍，疑似指向需以‘浩然正气’或‘王者之气’为引，方能安全接触钟体……”

讯息末尾，附上了数张幽冥道密信残片的影像，其中提到了“东北寒渊圣祭进展顺利”、“西南瘴林已获‘钥匙’三分之一”等只言片语。

黄屹闭上眼睛，将这些信息与贾诩之前搜集的报告、诸葛瑾提供的家族密信在脑中拼接。一幅更加清晰，也更加危险的图景逐渐浮现：

七大封印，对应七大魔首。如今阳翟（玄阴老祖）、东海（惑心魔君）、西北（蚀魂老鬼）三处已明确活动，东北、西南两处正被幽冥道加速破坏。剩余两处（包括可能位于洛阳附近的中枢封印）虽暂无大动静，但恐怕也岌岌可危。

九件镇器，很可能是重新封印甚至彻底消灭魔首的关键。如今“玄光鉴”碎片在手，“镇魂钟”线索明确，剩余七件下落不明，而幽冥道显然也在寻找它们——目的恐怕绝非善意。

至于那所谓的“虚空真神”……黄屹不愿深想，但理智告诉他，那可能是比七大魔首加起来还要恐怖的终极威胁。

“奉孝，你怎么看？”他睁开眼，将玉简递给郭嘉。

郭嘉快速浏览，眉头越皱越紧：“幽冥道所图甚大。他们不是在单纯地破坏封印释放魔头，而是在有步骤地进行某种‘仪式’，最终目标恐真是那‘接引’。而‘镇魂钟’……”他看向黄屹，“左慈先生特意点明需要‘浩然正气’或‘王者之气’，恐怕不仅是取钟的钥匙，更是在暗示……谁掌握了它，谁就在未来的联盟乃至天下格局中，拥有极大的话语权。”

“诸葛瑾将此事密报于我，而非公之于联盟，其家族心思，昭然若揭。”黄屹语气平淡，“他们希望我去取钟，并借此确立我在抗魔联盟中的主导地位——当然，前提是诸葛氏能从中分得足够利益。”

“主公英明。”郭嘉点头，“那我们现在……”

“钟要取，但不能只靠我们。”黄屹思路清晰，“西北情况复杂，幽冥道虎视眈眈，左慈先生三人独力难支。你亲自挑选一批精通阵法、符箓的匠作营好手，再从左慈先生门下和诸葛氏带来的子弟中选几名可靠的，由……赵云负责护送，即刻前往西北增援。告诉子龙，他的任务不是强攻，是协助左慈先生稳住局面，探查清楚，等待下一步指令。”

“那取钟之人选？”

“我会在‘抗魔大会’上提出此事。”黄屹眼中闪过一丝锐光，“既然是关乎天下气运的重宝，自然该由天下人共议。至于谁有‘王者之气’……”他没有说下去，但郭嘉已经明白。

所谓王者，非仅血统，更在人心，在实力，在大势。当今天下，除了黄屹，还有谁能当此二字？

“另外，”黄屹继续部署，“以我的名义，正式修书给孙权、刘备、以及已知的诸葛氏、龙氏、陈氏等隐世家族。告知幽冥道之事及魔劫全貌，重申联盟必要，并提议：一月之后，于洛阳召开‘天下抗魔大会’，共商应对之策，协调‘九器’探寻与封印加固事宜。信件要让鲁肃和诸葛瑾各自带回。”

“孙权未必会亲自来。”郭嘉提醒。

“他当然不会。”黄屹了然，“但鲁肃必来，或许还会带上江东新募的‘秘术营’中人，一来探听虚实，二来展示肌肉。我们要做的，是在大会上拿出实实在在的东西——战果、技术、情报、以及……未来规划的蓝图。”

“那曹操……”郭嘉看向偏帐。

黄屹沉吟片刻：“我去和他谈。”

曹操的帐内药味浓重。他披着外袍，坐在案前，肩部包扎得严严实实，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恢复了往日的深沉。案上摊开着一卷《凝煞诀》玉简，旁边还放着半碗未动的药汤。

见黄屹进来，曹操没有起身，只是微微颔首：“黄将军。”

“曹公伤势可好些？”黄屹在他对面坐下。

“死不了。”曹操扯了扯嘴角，笑容有些苦涩，“比起文烈……”他顿了顿，没有再说下去。

帐内沉默了片刻。

“曹公今后有何打算？”黄屹开门见山。

曹操抬起眼，目光锐利：“黄将军有何安排，不妨直说。”

“我想请曹公正式加入‘玄甲司’。”黄屹语气诚恳，“以曹公之能，以及对魔气、阴魂之物的独特感知与驾驭之力，困于寻常军务实属浪费。我意，以曹公旧部为核心，吸纳部分有此专长或资质的士卒，成立‘幽冥战团’，专司对阴属性魔物、邪祟遗迹的清剿、探索与研究。曹公可任客卿统领，享有独立补给与训练权限，直接对我负责。”

曹操静静听着，手指在案几上轻轻敲击：“条件呢？”

“战团需接受玄甲司统一调度，参与重大任务需报备。所有成员，包括曹公在内，需定期接受心性与神魂检查，以防被煞气或魔气侵蚀迷失。曹公旧部将领，经考核后可转入玄甲司其他部门或外放郡县，按才能叙用。”黄屹顿了顿，“另外，我希望曹公能以自身经历与修为，参与编纂《抗魔战史》与《煞气修行警示录》，以警示后人。”

最后一条，让曹操瞳孔微微一缩。这是要他亲手将自己（包括曹休的堕落）钉在历史的警示柱上。

许久，曹操缓缓道：“若我不愿呢？”

“曹公可自便。”黄屹语气平静，“我会赠予盘缠，派人护送曹公及愿意跟随的旧部，前往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只要不是投靠魔物或幽冥道。但我必须提醒曹公，天下虽大，魔劫之下，恐再无净土。且曹公身负‘煞骨冥根’，又修行《凝煞诀》，若无玄甲司的资源支持与同道交流，前路凶险，极易堕入歧途。”

软硬兼施，利弊分明。

曹操笑了，这次是真的笑了，带着几分自嘲与释然：“黄子逸啊黄子逸，你还是这般……算无遗策。”他叹了口气，“我老了，也累了。争了一辈子，最后连侄儿都保不住，还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他看向那卷《凝煞诀》，眼中闪过复杂神色：“这力量……确实诱人，也确实危险。昨夜我失控时，若非被拦着，恐怕真会杀了那无辜平民。你说得对，我需要约束，也需要……同道。”

他抬起头，直视黄屹：“‘幽冥战团’，我接了。旧部整编，我会全力配合。但我有两个条件。”

“请讲。”

“第一，我要保留三百人的亲卫队，人员由我亲自挑选，装备补给需按战团最高标准。”

“可。”

“第二，”曹操目光灼灼，“‘抗魔大会’，我要一个席位。不是以‘客卿’的身份，是以‘曹操’的名义。有些话，有些人，我想亲眼看看，亲耳听听。”

黄屹深深看了他一眼，点头：“可以。曹公将以‘前魏王、现玄甲司幽冥战团统领’的身份出席。”

协议达成。没有歃血为盟，没有慷慨激昂，只有两个看透世事、深知彼此分量的男人之间平淡的交换。

曹操靠在椅背上，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又仿佛背负起了新的东西。他忽然问：“黄将军，你说这天下，最终会变成什么样子？”

黄屹望向帐外，阳光刺破云层，照亮了远处洛阳方向的天空。

“我不知道。”他诚实地说，“但我知道，如果我们现在什么都不做，它一定会变成我们最不想看到的样子。”

三、暗流涌动

五日后，江东，建业。

孙权的脸色比窗外的阴云还要沉。他面前摊开着吕蒙的详细战报、鲁肃带回来的并州信件与见闻记录，以及一份来自“秘术营”筹建进度的密奏。

“龙傲天走了？”他声音听不出喜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