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隙光拾蜜(2/2)
“是没关系,”年华弯腰捡起片沾血的桃花干,花瓣边缘被她捏得发皱,“可谁让你非要留下这只来路不明的兽?谁让你总把它带在身边,连睡觉都要放在枕边?”她抬眼时,眼底的红血丝混着泪,“你以为它真是被我们捡来的?它第一次出现在桃林那天,正是无忘拿到《守真诀》残篇的时候,这难道也是巧合?”
无忘的剑“哐当”一声砸在地上,剑穗上的芦花抖落,像年华此刻的声音。“年华!”他的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厉色,“桃情兽陪了我们三年,它……”
“它陪我们?还是监视我们?”年华突然笑了,笑声里裹着碎玻璃似的尖,“你敢说你对它没有疑心?去年它把长卷的封印蹭松时,你夜里不是偷偷去检查过?还有你,锦绣,”她转向锦绣,目光像淬了冰,“你给它缝的披风里,为什么要掺清心露?你早就知道它不对劲,却瞒着我们,是不是怕我们杀了它,断了你跟守卷人的联系?”
锦绣的脸瞬间惨白,后退半步撞在长卷上,画中的桃花仿佛也跟着抖了抖。“我没有!”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显得格外无力,“清心露是防蚊虫的,张婆婆说……”
“张婆婆还说过,缚情咒最喜欢附在灵宠身上。”年华步步紧逼,掌心的血染红了桃花干,“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总往桃情兽的食盆里加凝神草,不是为了让它安稳,是怕它暴走时伤了无忘,对不对?你早就选好了,在它和我们之间,你更怕他出事!”
无忘挡在两人中间,后背的伤口被扯得生疼。“够了!”他的声音嘶哑,“桃情兽已经走了,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可他的目光落在锦绣发白的脸上时,却不自觉地飘向她的袖口——那里总藏着一小包凝神草,是他去年偶然发现的,当时她说是给光鱼安神的。
锦绣看着他躲闪的眼神,心像被黑雾啃噬过,疼得发空。“你也信她?”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藏着心思的人?那些一起熬粥的夜晚,一起绣帕的日子,在你看来都是假的?”
“不然呢?”年华突然从怀里掏出个香囊,里面装着半颗发黑的南瓜籽,“这是去年桃情兽掉的,我偷偷收着,发现它每个月都会变黑一分。我提醒过你,让你小心,你却总说我多心。”她把香囊扔在地上,籽壳裂开,露出里面的黑仁,“你看,这就是你护着的东西!”
无忘看着那半颗黑籽,想起去年锦绣总说“阿禾对桃情兽太凶”,想起她偷偷把自己的桃花蜜分给它,想起她在它生病时掉的眼泪。那些曾以为是温柔的细节,此刻都蒙上了层灰,像长卷上被墨染过的画。
“原来你们都在骗我。”锦绣突然笑了,眼泪却汹涌而下,“你记着它掉的籽,你藏着对我的疑,只有我像个傻子,以为我们真的是一家人。”她转身冲向院外,裙角扫过散落的桃花干,像在撕扯那些温暖的回忆。
无忘想去拉她,手腕却被年华死死抓住。“别追了,”她的声音里带着报复的快意,却藏着浓浓的涩,“让她走。你难道没发现?每次我们靠得近些,她就会提起桃情兽,她早就用这只兽,把我们隔开了。”
风卷着雪籽吹进院子,落在裂开的香囊上。无忘看着锦绣消失在夜色里的背影,又看看年华染血的掌心,突然觉得融情院的暖炉灭了,连月光都带着刺骨的寒。长卷上的“隙光拾蜜”四个字泛着冷光,那些曾以为甜蜜的回忆,此刻都成了扎在心头的刺,提醒着他,有些温柔的背后,藏着他从未看懂的疏离。
而被风吹散的桃花干里,那颗泛着粉光的南瓜籽还在亮着,像只委屈的眼睛,看着这场突然裂开的情谊,像看着三年前那道从未真正愈合的痕。
【3】
雪籽落了整夜,晨光漫进融情院时,院里的桃花干已被薄雪盖了层白。无忘站在廊下,手里捏着那半颗裂开的黑籽,指尖冻得发红。年华的房门紧闭,锦绣昨夜没回来,长卷上隙光拾蜜的字迹被雪映得发白,像蒙了层霜。
他走到年华门前,轻叩三声:阿禾,炉火烧好了,进来暖暖。门内没应声,只有炭火偶尔一声,衬得院子更静。他转身往院外走,靴底踩在雪上咯吱响,走到岔路口时,竟看见锦绣蹲在老桃树下,怀里抱着个用旧棉絮裹着的小窝,里面缩着团毛茸茸的东西——是桃情兽的幼崽,不知何时藏在树洞里,此刻正抖着细毛蹭她的手。
它昨夜一直在叫。锦绣的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眼尾还挂着冰碴,原来它早生了崽,怕我们嫌麻烦,一直藏着。她抬手摸了摸幼崽的背,小家伙发出细弱的呜咽,我错怪你了,阿禾只是太怕失去......
无忘走过去,蹲在她身边,看着那团比掌心还小的毛球,突然笑了,带着点自嘲:我们都太怕了,怕被瞒,怕被丢下,才把心裹得像这棉絮,又硬又冷。他抬头望向年华的窗,去叫她吧,就说......崽崽饿了,得一起熬点米汤。
锦绣抱着小窝起身,雪从她发间簌簌落下。年华的房门恰在此时开了,她站在门内,眼眶通红,手里攥着那包凝神草,声音闷闷的:我......我家凝神草是怕它夜里闹,吵得你们睡不好。她把草扔进炉里,火星跳了跳,米汤我来熬,你们抱好崽崽。
三人围着暖炉坐下,幼崽在锦绣怀里小口舔着米汤,尾巴尖轻轻扫过她的手。无忘往炉里添了块炭,火光映得三人脸上的霜气渐渐化了。其实那天,年华戳了戳崽崽的耳朵,我看见桃情兽往你剑穗上缠芦花,就知道它信你。锦绣低头笑了,把脸埋在幼崽的毛里:我早发现你偷偷给崽崽缝小垫子了,针脚比我的还密。
无忘拿起长卷,用指尖拂去上面的雪粒,隙光拾蜜四个字在晨光里透着暖。他提笔在旁边添了行小字:蜜在隙缝里,也在回头处。幼崽突然打了个喷嚏,溅了点米汤在卷上,三人看着那朵小小的米渍,突然一起笑出声,像春风吹化了最后一块冰。
雪还在下,融情院的暖炉却烧得正旺,把三个身影烘得暖暖的,连影子都挨得紧紧的,再也分不出谁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