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荷碑立处,岁月生根(2/2)

塘边传来孩子们的读书声,是学堂的先生带着他们来认碑上的名字。“李荷,是种荷的老人;阿桃,是绣荷的女子;阿凛,是刻笛的匠人……”先生的声音温和,混着雨声,像在讲一段遥远的故事。孩子们听得认真,有的伸手摸碑上的字,有的蹲在新荷旁看芽尖,小小的身影在雨里晃,像无数株刚冒头的荷苗。

“阿砚哥,”扎羊角辫的小姑娘举着支竹笛跑过来,笛尾的荷苞还是歪歪扭扭的,“我会吹《荷风引》的前两句了!”她站在碑前,鼓起腮帮子吹起来,笛音生涩却清亮,像新荷顶破水面的声息。雨丝被笛音搅得乱了些,落在碑上的金粉里,晕开小小的亮斑,像老人们在点头称赞。

小姑娘的针脚顿了顿,在《荷碑图》的角落,悄悄绣了个吹笛的小人,银线勾出的雨丝落在她身上,像层透明的纱。她忽然想起阿糯奶奶说的,当年阿竹爷爷就是这样,在荷塘边吹笛,吹得满塘的荷都晃,吹得她的心都软了。“等这卷绣完,”她说,金线在布上绕出个小圈,“我们就把它拓在碑背面,让后来人知道,这碑不是冷的,是有画的,有故事的。”

阿砚放下棉布,走到她身边,看着绣布上的荷碑,忽然觉得这碑像座桥,一头连着过去,一头通向将来,而他们,就是桥上的人,守着桥,也守着桥两头的岁月。“该教他们刻荷牌了,”他说,目光落在那些围着新荷的孩子身上,“让每个人都给自家的荷刻个牌,写上名字,说‘这是我的荷,我要守着它’。”

雨停时,天边挂起道彩虹,像座架在荷塘上的桥。孩子们举着自己刻的荷牌,牌上的名字歪歪扭扭,却都用银线缠着,像给荷系了个念想。阿砚和小姑娘相携着走下竹台,木梯的扶手被雨水浸得发亮,像无数双手握过的温度。碑旁的新荷在晚风中轻轻晃,叶心的雨珠滚落,像无数颗被逗笑的泪,砸在碑座上,溅起的水花映着彩虹,像把所有的光,都揉进了这方荷塘,这方碑,这方正在生长的岁月里。

四、碑影荷声共此生

夏至的蝉鸣像潮水,漫过荷塘,把荷碑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水面上,像条连接天地的线。阿砚坐在碑旁的石凳上,给孩子们讲荷的故事——李婶奶奶如何在雪夜护绣谱,阿桃奶奶如何把银线绣成荷,阿凛爷爷如何把竹刀刻出魂,阿糯奶奶如何用等待熬成甜,阿竹爷爷如何用笛音唤回缘。

“所以啊,”他指着碑上的名字,蝉鸣在他的声音里打着旋,“这塘荷不是普通的荷,是带着人的气的;这竹笛不是普通的笛,是藏着人的情的;这碑不是普通的碑,是刻着人的魂的。”

小姑娘坐在竹台的绣架前,手里的《荷碑图》终于绣完了。她把长卷铺在碑前,布上的荷碑与真碑重叠在一起,金粉的亮与金线的光融成一片,像幅立体的画。孩子们围过来看,指着布上的小人说“这是阿砚哥”“这是阿糯奶奶”,叽叽喳喳的,像群闹莲的雀。

“该拓印了。”阿砚拿起墨块,在布上轻轻擦,墨色顺着针脚晕开,把绣品的影拓在碑背面,像给碑穿了件花衣。“这样,”他笑着说,“以后不管过多少年,只要看见这碑,就知道当年的荷是怎样的,人是怎样的,日子是怎样的。”

暮色漫上来时,孩子们都回家了,荷塘只剩下蝉鸣和蛙声。阿砚和小姑娘坐在碑旁,分食着刚摘的莲蓬,莲子的甜混着微苦,像极了他们听过的所有故事——有苦有甜,却都浸着暖。他忽然拿起那支“荷语”笛,吹起了《续荷谣》的调子,笛音穿过碑影,把满塘的荷香都搅得漾了漾。

她跟着轻轻哼,指尖在碑上的名字上慢慢滑过,像在抚摸老人们的脸。碑旁的新荷已长得亭亭如盖,叶心的露在月光里闪,像颗被岁月吻过的珍珠,映着碑上的名,塘里的荷,天上的星,还有他们交握的手。

“等我们老了,”小姑娘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蝉翼的振,“名字也刻在这碑上好不好?就刻在阿糯奶奶和阿竹爷爷旁边,说‘我们也守了一辈子荷’。”

阿砚的笛音顿了顿,转头望她,眼里的光比月光还亮。“好啊,”他说,手指在笛孔上按出个温柔的音,“还要在碑旁种棵新荷,说‘这是我们的荷,要接着守下去’。”

蝉鸣渐渐歇了,荷塘的风里带着莲的香,吹得碑上的拓印轻轻晃,像在应和他们的话。竹台的灯亮了,窗纸上的人影挨在一起,绣架上的《荷碑图》在灯光里泛着光,与碑影荷声融在一起,像首永远唱不完的歌——

荷碑立处,岁月生根。

我们的故事,在荷香里,在笛音里,在每一个守着荷塘的日子里,永远年轻。

塘中央的“承风”荷开得正艳,粉白的花瓣在月光里像浸了玉,而碑旁的新荷也悄悄绽开了第一瓣,嫩得像抹初升的霞,在风里轻轻晃,像在说:只要根还在,荷就会一直开下去;只要人还在,故事就会一直讲下去。这方荷塘,这方碑,这方情,会像荷的根,深深扎在岁月里,长长久久,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