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荷心藏雨,线转千回(2/2)

“别这样。”李叔蹲在她面前,捡起地上的线头,“阿凛不是故意的,他是心里急。”

“我知道。”阿桃的声音很轻,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可他总这样,什么都自己扛。上次是戏台塌了,这次是山匪烧了戏班,他什么时候才能明白,我们是一起的?”

李婶叹了口气,往她手里塞了颗莲子:“苦吗?”

阿桃咬了一口,莲心的苦瞬间漫了满嘴,苦得她皱紧了眉。

“咽下去。”李婶说,“苦尽了,就甜了。当年你李叔为了护我,被山贼砍了三刀,我也是这样等,等他回来,等苦变成甜。”

阿桃把莲子咽下去,苦味渐渐淡了,舌尖竟真的泛起一丝微甜。她看着那半片烧焦的荷叶,忽然拿起针线,把它缝在新的缎面上——焦黑的边缘与雪白的缎面形成鲜明的对比,像黑夜与白昼的交界。

“我要再绣一幅‘荷塘月色’,”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比上次的更大,更亮,等阿凛回来,给他个惊喜。”

李婶笑了,眼角的皱纹里盛着泪:“好,婶帮你理线。”

日子一天天过去,阿桃的绣品渐渐有了模样。新的荷瓣比上次的更饱满,水纹用了更深的孔雀蓝,连蜻蜓的翅膀都加了层银线,在光里泛着虹彩。只是她总在绣到那朵米白荷叶时停住,指尖抚过焦黑的边缘,像在触摸阿凛的伤口。

第五天傍晚,渡口终于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阿桃手里的针一顿,线轴滚落在地,她几乎是跌着跑出去的。

夕阳把阿凛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比走时瘦了些,左臂的绷带又换了新的,可脸上却带着笑,看见她时,那笑容像被风吹开的荷瓣,瞬间铺满了整个渡口。

“我回来了。”他张开右臂,想要拥抱她,却又想起自己身上沾着风尘,手在半空停了停。

阿桃扑进他怀里,不管他身上的泥和汗,只紧紧抱着他的腰,眼泪打湿了他的衣襟:“你还知道回来!”

“傻丫头,”他轻轻拍着她的背,声音里带着疲惫,却格外温柔,“不回来,谁看你的新绣品?”

他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是用竹篾编的小匣子,里面铺着晒干的荷叶,荷叶上躺着支新的竹笛——笛尾没有刻字,却系着根新的红绳,绳头还缀着颗红豆,比原来的那颗更红,更亮。

“山匪被彻底剿灭了,”他把笛放在她手心,“孩子们都没事,班主也醒了,说等戏台修好,还要演《荷风续》。”他顿了顿,低头看着她的眼睛,“那半片绣品,我看见了,你缝得很好。”

阿桃的眼泪掉得更凶了:“你都知道了?”

“老周说的。”他捏了捏她的脸,“还说你把荷瓣剪了,吓得李叔以为你要放弃。”

“我没有放弃,”她把笛抱在怀里,像抱着稀世珍宝,“我绣了新的,比上次的更好。”

他跟着她走进祠堂,看见那幅新的“荷塘月色”时,忽然停住了脚步。阳光透过窗棂照在绣品上,焦黑的半片荷叶嵌在新的荷丛里,竟一点也不突兀,反而像历经风雨后的勋章,在光里闪着别样的光。

“真美。”他轻声说,“比任何时候都美。”

阿桃看着他眼里的光,忽然明白,所谓一波三折,不是路有多难走,而是走在路上的人,总在为对方牵挂;所谓情感千回,不是泪有多咸,而是哭过之后,才更懂得珍惜眼前的暖。

晚风吹过荷塘,带着新荷的香。阿凛牵着阿桃的手,红绳在两人指间缠成一个又一个结,像把所有的苦与甜,都系进了这满塘的月色里,等着来日,慢慢酿成更浓的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