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籽生暖芽(1/2)
【1】
春雪消融时,融情院的泥土吸饱了雪水,软得像揉开的面团。同心树下特意掘了一方小小的土坑,那颗泛着粉色光的南瓜籽被三人的指尖轻轻送进土里,上面铺着锦绣新织的桃花绒布,绒布的针脚里还缠着几缕去年的桃花蕊,旁边端正摆着桃情兽留下的小披风——那披风洗得有些发白,领口却依旧挺括,是锦绣用灵线细细锁过边的。三人蹲在坑边,指尖的灵气顺着泥土丝丝渗入,像给那颗籽盖了层看不见的温暖被子,连空气里都飘着点舍不得的柔。
“我每天都来浇桃花蜜,”锦绣蹲在土坑旁,手里捧着个巴掌大的白瓷壶,壶身上还沾着去年烤麦饼时溅上的面粉痕迹,早已被岁月磨成淡淡的白,“就用今年头茬的桃花酿,甜得能粘住蝴蝶翅膀,它肯定能快点发芽。”她倾斜着壶身,让蜜水顺着壶嘴缓缓渗进土里,动作轻得像在给熟睡的婴孩盖被,“你说它会长出桃花尾巴吗?芽尖会不会带着粉?会不会像小时候那样,用尾巴尖轻轻蹭我们的手,痒得人想笑?”
无忘蹲在她身侧,伸手帮她拂去肩上沾着的泥土——那泥土里混着点新抽的草芽,嫩得像翡翠。他的指尖不经意蹭过她的手腕,那里还留着道浅浅的疤痕,是上次被黑雾燎伤的印记,如今已淡得几乎要看不见,却像枚温柔的戳记,成了两人心照不宣的牵挂。“会的,”他的声音温柔得像春风拂过湖面,荡起细碎的涟漪,“它那么喜欢桃花蜜,发芽后肯定会缠着你要,缠得你走不动路,就像以前抢你手里的蜜饯那样,眼睛亮晶晶的,带着点小无赖的憨。”
年华提着竹篮从院外走来,篮沿缠着圈新采的迎春花,黄得像撒了把碎金。篮子里装着刚从黑风山带来的新麦仁,饱满得能映出人影,还有孩子们亲手缝的小香囊——每个香囊都是用彩线绣的,有的绣着桃花,有的绣着小兽,里面都装着孩子们攒了许久的心意灵气,是阿禾特意让她带来给南瓜籽“加油”的。“阿禾说,要把香囊挂在同心树的枝桠上,”她踮起脚尖,将香囊一个个系在低垂的枝上,丝线在风里轻轻晃,“这样灵气就能顺着树干的纹路渗到土里,像给它搭了座暖暖的桥,帮南瓜籽快点钻出泥土,看看春天的样子。”风一吹,香囊里的干花与灵气混在一起,飘出淡淡的桃花香,像谁在低声说着祝福。
三人并肩坐在同心树下的青石上,阳光透过新发的嫩叶,在他们身上投下斑驳的光点,像长卷上未干的笔触。他们看着土坑旁的小披风,披风的一角被风掀起,露出里面绣着的小小桃花,记忆便顺着这缕粉,漫回了那些与桃情兽相伴的日子——它第一次用尾巴卷住绒球时,笨手笨脚的,尾巴打了好几个结,急得“呜呜”叫;它偷喝桃花酒醉倒在暖炉旁,四脚朝天,肚子鼓得像个小皮球,嘴角还沾着点蜜;它戴着无忘做的守护冠时,骄傲地昂着头,在院子里踱来踱去,像个巡视领地的小将军,尾巴却不小心勾倒了锦绣的绣篮,惹得她笑着追打……那些画面都像藏在光阴里的星星,闪着甜暖的光,落在心头,温温的。
“还记得它生病那次吗?”年华突然开口,声音里裹着笑意,像含了颗糖,“那时它发着烧,蔫得像朵被霜打了的花,无忘守了它整整一夜,每隔一个时辰就用灵力帮它顺气,第二天眼睛红得像兔子,却还嘴硬说自己没熬夜,只是‘夜里练剑不小心被风迷了眼’;锦绣守在旁边熬桃花粥,熬得米粒都化在了汤里,然后一勺一勺喂它,比照顾自己还细心,生怕烫着它的舌头。”
无忘的耳朵微微泛起红,像被阳光晒透的桃瓣,却没有反驳,只是悄悄握紧了锦绣的手。她的手带着点泥土的凉,却被他掌心的暖慢慢焐热。“那时候就想着,”他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它是我们的小兽,是融情院的一份子,不管怎么样都要治好它。现在也一样,不管等多久,一个月,一个春天,还是更久,我们都要等着它发芽,等着它带着桃花纹的芽尖,钻出这片土。”
锦绣的指尖轻轻抚摸着土炕上的桃花绒布,绒布的纤维带着阳光的暖。就在这时,她突然感觉手下传来一丝极微弱的震动,像蝴蝶振翅的轻,又像心跳的颤。她屏住呼吸,只见土坑旁的泥土竟微微鼓起一个小小的包,包顶的土屑簌簌落下,一颗裹着粉色种壳的绿芽,正用尽全身力气,一点一点地钻出来——芽尖还沾着细密的水珠,在阳光下闪着光,像极了桃情兽刚睡醒时,那对蒙着水汽的眼睛,清澈得能映出人影。
“发芽了!它发芽了!”锦绣激动得一下子跳起来,眼泪毫无预兆地落下,却咧着嘴笑,像个得到糖的孩子,她一把抱住无忘的胳膊,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你看!我说它会回来的!我说它舍不得我们的!”
无忘和年华也连忙凑过去,三人的脑袋几乎要碰到一起。那颗小小的绿芽约莫指节长,芽身嫩得像翡翠,顶端的粉色种壳还没完全脱落,像戴了顶俏皮的小帽子,芽尖泛着淡淡的粉色光,与当年南瓜籽上的桃花纹一模一样,连纹路的走向都分毫不差。绿芽在春风里轻轻晃动,像是在回应他们的欢喜,土坑旁的小披风也被风掀起一角,轻轻拂过芽尖,像桃情兽的尾巴在亲昵地蹭着他们的手,痒得人心头发软。
“它真的回来了……”年华的声音带着哽咽,眼眶红得像浸了水的樱桃,她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碰了碰芽尖,指尖刚触到那层薄露,绿芽竟像有灵性般,顺着她的指尖轻轻蹭了蹭,软得像团云,像极了桃情兽以前撒娇时,用头蹭她手心的模样,“它还记得我们,还记得这个家,记得我们的味道。”
孩子们的笑声像银铃般从院外传来,阿禾带着一群穿着花袄的孩子跑进来,手里捧着刚编的桃花环,环上还缀着迎春花,黄粉相间,像把春天戴在了手上。“我们听说南瓜籽发芽了,”阿禾跑得脸颊通红,额前的碎发都汗湿了,“特意来给它戴桃花环!这是我们用今早刚开的桃花编的,能给它加灵气呢!”孩子们围在同心树下,一个个踮着脚,小心翼翼地将桃花环轻轻套在绿芽旁的泥土上,有的还伸出小手,轻轻抚摸着土坑边缘,小声说:“桃情兽,你要快点长大呀,我们还等着和你一起玩绒球,一起摘桃花做胭脂呢。”
绿芽仿佛真的听懂了孩子们的话,在众人的目光里,在孩子们的心意灵气滋养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展着——芽尖的粉色光愈发鲜亮,像淬了桃花的粉,竟抽出了一片小小的叶子,叶子边缘带着锯齿般的弧度,上面还清晰地印着淡淡的桃花纹,脉络像极了缩小版的桃枝。无忘从竹篮里拿出画笔和颜料,在长卷的空白处添画——画中,同心树下有一颗冒芽的南瓜籽,绿芽顶着粉壳,旁边摆着桃情兽的小披风,他和锦绣、年华蹲在一旁笑着浇水,眼角的纹路里都盛着暖;孩子们围着绿芽欢呼,有的举着桃花环,有的伸手想摸芽尖;桃夭和大狐狸趴在旁边,尾巴轻轻扫过土坑,像在守护着这株新生的希望。
锦绣蘸着桃花汁,在画旁题字:“籽生暖芽,情归故处。”她的字迹带着点激动的颤抖,却满是抑制不住的欢喜,墨痕里仿佛都透着光,“以后,我们每天都来陪它,给它浇最新鲜的桃花蜜,给它讲长卷上新增的故事,讲我们又去了哪里,见了什么,等着它长成带着桃花尾巴的小树苗,等着它枝桠上都挂满我们的回忆。”
年华看着画中的场景,指尖拂过画里孩子们的笑脸,笑着说:“等它长大了,我们就用新结的南瓜籽,给它做个更漂亮的项链,串上桃花珠和芦花穗,比以前的还要神气;我们还要教它用尾巴卷绒球,教它闻桃花蜜的香,教它烤麦饼时别总偷抢饼渣,就像以前一样,一点一点把它宠成个小无赖。”
无忘握紧两人的手,三人的指尖在画旁相触,灵气与长卷的光融在一起,暖得像握着团小小的太阳。他的目光落在那株努力生长的绿芽上,眼中满是希望的光:“它没有离开,只是换了一种方式陪着我们。就像这些日子里的回忆,藏在光阴的褶皱里,却从未真正消失。以后,不管长卷上添多少新画,我们的故事里,永远都有它的位置,永远都留着给它的甜。”
春风拂过融情院,带着桃花与新叶的清香,同心树的枝桠抽出更多的新叶,嫩得能掐出水。绿芽上的桃花纹在阳光下泛着温柔的光,小披风被风吹得轻轻晃动,像桃情兽的尾巴在欢快地摇摆,与孩子们的笑声、三人的低语、长卷的微光,织成了一首关于等待与重逢的歌。他们坐在树下,看着孩子们小心翼翼地给绿芽浇水,听着桃夭和大狐狸偶尔发出的轻哼,心中满是安宁与希望,像捧着一碗温了许久的桃花粥,暖得从舌尖一直熨帖到心底。
他们知道,这场因失去而起的揪心,那些曾在黑夜里淌过的泪,最终在光阴的缝隙里,捞出了带着暖意的希望。那颗破土而出的绿芽,是桃情兽的回归,是他们情谊的见证,也是岁月馈赠的蜜语——只要心在一起,只要记得彼此掌心的温度,记得那些藏在日常里的甜,就没有真正的离别。所有的等待,都能等到花开,等到芽生,等到情归故处,等到每一份牵挂,都在时光里,长成最温柔的模样。
【2】
绿芽抽叶的第三日,融情院来了位不速之客——年华的师兄,玄清。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道袍,手里捏着封泛黄的信,站在院门口时,阳光在他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竟带着几分萧瑟。
“小师妹,”玄清的声音比秋风还凉,“师父让你回去。”他扬了扬手里的信,“昆仑需要你主持阵法,这是你的责任。”
年华的脸色瞬间白了。她后退半步,指尖紧紧攥着衣襟:“我不回去。师父说过,我可以选择自己的道。”
“你的道?”玄清冷笑一声,目光扫过无忘和锦绣,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就是守着这凡俗小院,和两个来历不明的人混在一起?别忘了,你是昆仑弟子,身上流着修仙者的血,不是围着灶台打转的凡妇。”
无忘上前一步,将年华护在身后,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她的选择,轮不到外人置喙。”
“外人?”玄清的目光像淬了冰,“我是她师兄!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连门派都没有的散修,也配插手昆仑的事?”他转向年华,声音陡然严厉,“那株绿芽是你用昆仑心法催长的吧?你竟把师门秘法用在这种旁门左道上!师父要是知道了……”
“够了!”年华猛地抬头,眼眶泛红,“我用什么功法,和谁在一起,都与昆仑无关!当年若不是师父强行拆散我和……”她的话哽在喉咙里,看向无忘的眼神带着复杂的痛,“我早就不是昆仑弟子了!”
锦绣看着年华突然紧绷的侧脸,想起她偶尔对着月亮发呆时,总会无意识地摩挲手腕上的一道浅疤——那是去年她说是“不小心被树枝划的”,现在看来,更像是某种印记。她又看向无忘,发现他握着剑鞘的手关节泛白,喉结滚动,似乎想说什么,却终究沉默。
玄清显然没打算放弃:“你以为躲在这里就能逃避?师父说了,你若不回去,就废了你的修为,逐出族谱。”他从袖中取出一枚玉佩,“这是昆仑令,见令如见师,你敢抗令?”
玉佩的寒光刺痛了年华的眼。她踉跄着后退,撞在同心树上,震得绿芽轻轻摇晃。“我……”她的目光在无忘、锦绣和绿芽之间打转,最终落在玄清手中的玉佩上,声音轻得像叹息,“我跟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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