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甘韵绵长(2/2)

【2】

暮色漫进窗棂时,粥碗里的桃花瓣已经沉了底,像藏起的心事。锦绣正低头给桃情兽梳毛,小家伙舒服地眯着眼,尾巴尖偶尔扫过她的手腕,带起细碎的痒。无忘看着她鬓边别着的桃花,那是下午年华硬塞给她的,粉白的瓣子沾了点暮色,倒比平日里多了几分柔意。

“说起来,”年华突然开口,指尖无意识地划着粥碗边缘,“上次昆仑来的信使说,掌门的小女儿总念叨你,说想跟你学调香呢。”她语气轻快,像说件寻常事,眼角的余光却悄悄瞟向无忘。

锦绣梳毛的手顿了顿,桃情兽不满地“呜”了一声。“小孩子家随口说的话,当不得真。”她笑着打岔,把桃情兽抱进怀里,“再说我哪会调什么香,不过是瞎糊弄罢了。”

无忘握着茶盏的手指紧了紧,茶盏里的碧螺春晃出细碎的涟漪。他记得去年昆仑掌门带小女儿来做客,那小姑娘扎着双丫髻,眼睛亮得像星子,拽着锦绣的衣角喊“锦绣姐姐”,喊得甜腻。那时年华正蹲在院里喂光鱼,听见喊声,手里的鱼食撒了半罐,光鱼在池子里翻涌,像她乱了的心跳。

“可人家小姑娘当真了,”年华又说,声音里添了点不易察觉的涩,“信使说她天天缠着掌门要下山,说要来找你。”她低头喝了口粥,勺底的桃花瓣被带起,又缓缓落下,“昆仑的小郡主呢,长得俏,性子又活泛,跟锦绣姐姐站在一起,倒像幅画。”

锦绣的脸微微发烫,抱着桃情兽站起身:“我去添点炭火,这天儿说凉就凉了。”她转身时,裙角扫过无忘的茶盏,带起的风让烛火晃了晃,把她的影子投在墙上,拉得老长,像在躲闪着什么。

无忘看着她的背影,喉结动了动。他记得年华说这话时,指尖在粥碗上掐出了白痕,像要把那点涩掐进骨里。去年秋天年华染了风寒,夜里咳得厉害,锦绣守在她床边,给她擦手心、换退热贴,天亮时眼下泛着青黑,却笑着说“没事了”。那时他站在门外,听着屋里低低的说话声,手里的药包被攥得发皱——他本是去送药的,最终却把药放在了石阶上,转身回了书房,一夜未眠。

“她就是那样,”无忘轻声说,像是解释,又像是在对自己说,“对谁都热络,心里却敞亮得很。”他想起锦绣总把最好的桃花蜜留给年华,说“阿禾爱吃甜的”;想起她给年华做的护腕,比给自己的厚了三分,说“阿禾练剑猛,得护得严实些”。可他也记得,锦绣看星象时,会把最亮的那颗指给他看,说“那是北斗的柄,跟着它走就不会迷路”;会在他练剑脱力时,递过来的水囊里,悄悄加了点蜂蜜,说“败火”。

年华突然笑了,把空碗推到一边:“也是,锦绣姐姐的心,我们哪猜得透。”她起身走到烛台旁,剪了剪烛芯,火光“啪”地亮起来,映得她脸上的绒毛都清晰可见,“说起来,下个月蜀山论剑,无忘哥哥要去吧?听说今年蜀山的弟子里,出了个奇才,剑法跟你当年很像呢,好多人都盼着你们比一场。”

她说话时,烛火在她眼里跳动,像藏了点什么,闪闪烁烁的。无忘知道,那奇才是蜀山掌门的关门弟子,上个月来送信时见过,眉眼俊朗,看向锦绣的眼神里,带着少年人的倾慕,毫不掩饰。当时年华正在给锦绣编发,听到那弟子的名字,手指猛地收紧,差点把发绳扯断,却笑着说“那可得去看看,别让人家把我们无忘哥哥比下去了”。

“还没定,”无忘淡淡道,“要看院里的事忙不忙得开。”他看向窗外,月光不知何时爬上了墙头,把老桃树的影子投在地上,枝枝蔓蔓的,像团解不开的结。

锦绣添完炭火回来,手里多了罐桃花酒:“阿禾不是念叨着尝尝新酿的酒吗?我藏了半罐,今天正好开封。”她把酒倒进三个酒杯里,桃花的香混着酒香漫开来,“蜀山论剑?无忘肯定要去的,去年他就说想跟蜀山的老友切磋切磋。”

她给年华递酒杯时,指尖碰到了年华的手,两人都顿了一下,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年华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酒液顺着嘴角流到下巴,她却没擦,只是眼睛亮得吓人:“是呀,无忘哥哥肯定要去的,不然怎么对得起‘少年剑仙’的名头。”

无忘看着她泛红的眼角,突然想起去年她偷偷在他的剑穗上,系了个小小的平安结,红得像血。他当时装作没看见,却在每次练剑时,都故意把剑穗甩得高高的,像在炫耀着什么。

锦绣看着年华喝得急,想劝又没开口,只是把自己杯里的酒,悄悄倒进了无忘的杯里,又给年华满上,轻声说:“慢点喝,这酒烈。”

酒液在杯里晃着,映出三个模糊的影子,挤在一起,分不出谁是谁。窗外的风卷着落叶飘过,像在说,这秋夜还长着呢,有些结,总得慢慢解;有些话,总得慢慢说。而那些藏在眉梢眼底的在意,那些绕在指尖发间的温柔,就像这杯里的桃花酒,初尝时有点涩,咽下去,才觉出后劲绵长的甜,缠在心头,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