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暖炉守岁(1/2)

冬雪封冻江南桃林时,天地间仿佛被一支素笔细细描摹过,留白处尽是清冽的白。那雪是六角形的精灵,从九天之上翩跹而来,一片叠着一片,把桃林的每一寸肌理都温柔覆盖。石阶上的雪积得厚了,便成了奶油般的质地,踩上去会陷出深深的窝,像给大地按了枚柔软的印章。桃枝被雪压得微微低垂,枝桠间漏下的雪粒,在阳光下闪烁如碎钻,偶尔有积雪从枝头滑落,“噗”地落在地上,惊起几只藏在雪下的小虫,它们缩了缩身子,又继续在暖融融的雪被里酣睡。连空气都被滤得澄澈,吸一口,肺腑间满是雪的清寒,却又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那是埋在雪下的桃花根,正借着雪水悄悄积蓄着春的力气,像母亲怀里揣着的暖炉,藏着生生不息的希望。

小屋的檐角已挂起长长的冰棱,从青瓦边缘垂落,最长的竟有三尺许,像一串串透明的玉,又像仙女遗落的水晶簪。阳光掠过便折射出七彩的光,红的如玛瑙,绿的似翡翠,紫的若琉璃,细碎如星子坠在檐下。风过时,冰棱轻轻摇晃,叮咚作响,像谁在檐下挂了一串会发光的风铃,又像冰雪在哼着古老的歌谣。青瓦上的积雪被风梳理得平整,边缘处微微翘起,像给屋顶镶了圈白边,偶尔有几只麻雀落在瓦上,啄食着雪粒,小爪子踩出的印记,像给雪瓦绣了串小巧的花。

风穿过林梢,带着雪粒的清寒,卷起地上的碎雪,在桃林间织成一张流动的网。这网拂过桃树的枝干,把积雪抖落些许,露出深褐色的枝皮,像老人手背暴起的青筋,藏着岁月的故事。但这风在触到小屋的窗棂时,却像被施了魔法般软了下来,大概是被里面漫出的暖意柔化了棱角。窗纸上贴着年华剪的双狐窗花,狐狸的尾巴卷着桃花,被屋内的火光映得发红,像是两只从画里跑出来的精灵,正围着暖炉取暖,连胡须的影子都透着活泼。窗棂上结着层薄霜,霜花的纹路如松针,如梅枝,如流云,是冬雪用巧手绣就的锦缎,被炉火的暖意熏得微微发潮,便在玻璃上晕开淡淡的水痕,像泪,又像笑。

屋内,暖炉里的炭火正旺。那炭是黑风山送来的红木炭,块头方正,表皮泛着乌亮的光,烧得通体通红时,便像一块块融化的玛瑙,偶尔有火星从炭缝里跳出来,在炉底落下细碎的红,发出“噼啪”的轻响,像是炭火在与时光低语,诉说着黑风山的日月星辰。火光透过镂空的炉盖,在墙壁上投下晃动的花影——那是炉盖上雕刻的缠枝莲纹,被火一照,便在墙上开出了一片会动的花,花瓣舒展,枝叶缠绕,仿佛能闻到莲的清香。这些花影将悬挂在那里的长卷映得泛着暖光,长卷上的秋景仿佛被这暖意熏染,麦浪的金更沉,像浸了蜜的阳光,每一粒麦穗都闪着饱满的光泽;桃花的粉更柔,似掺了雪的胭脂,花瓣边缘泛着朦胧的白;连光鱼的银都带上了一层温吞的红,像是被炉火吻过的鳞片,在纸上漾着淡淡的晕。

两只小狐狸蜷在锦绣腿上,把她的膝头当成了最柔软的窝。锦绣穿着件月白色的软缎袄,领口绣着几枝缠枝桃花,狐狸们的绒毛蹭着衣料,发出轻微的摩挲声,像春风拂过花瓣。大狐狸把脑袋埋在蓬松的绒毛里,只露出一对尖尖的耳朵,耳尖泛着淡淡的粉,偶尔动一下,像是在梦里听雪落的声音。南瓜籽项链和花囊被压在绒毛下,只露出尾尖那一点雪似的白,随着呼吸轻轻起伏,像落了片会动的雪,又像谁不小心掉在狐毛上的月光,清冷中透着暖。桃夭则把脸贴在锦绣的手背上,粉白的绒毛蹭着她的指尖,带来一阵痒痒的暖,它的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影,像蝶翼停驻。尾巴尖的粉若隐若现,像藏在雪地里的一点春,让人想起桃花初绽时,花苞尖那抹怯生生的粉,带着说不尽的娇憨。

灵影停在暖炉旁的铜钩上,那铜钩是早年从旧货市场淘来的,被岁月磨得发亮,泛着温润的光,像浸过温泉的玉石。它翅膀半张着,琉璃般的翅膜在火光里流转着虹彩——赤的像炭火最旺时的焰心,橙的像夕阳吻过的云霞,紫的像暮色初临的天空,与跳跃的火光交织,将周围的空气烘得暖暖的。它偶尔抖落翅膀上沾着的细碎炭灰,那些灰落在炉边的毡垫上,竟像是撒了一把会发光的星子,暗夜里能看到极淡的银辉,大概是沾了灵影的灵气,便有了星星的魂魄。毡垫是锦绣用旧绒毯改的,上面绣着小小的桃花图案,被炭火熏得带着淡淡的暖香,像晒过太阳的被子。

“昆仑派送来了年礼。”门被推开时带起一阵风雪,雪沫子像碎玉般飞进来,落在地上便融成了水,在青砖上洇出小小的圈。无忘的声音裹着寒气涌进来,却在触到屋内的暖时瞬间柔和,像冰块落进温水里,慢慢化了棱角,连尾音都带着暖意。“有山巅的雪莲花蜜,还有掌门亲手做的桃木符,说能驱邪保平安。”他拍了拍肩上的雪,雪花落在青砖地上,很快便融成小小的水痕,像谁在地上点了一串省略号,省略了路途的风雪与疲惫。手里提着的木盒雕着双狐戏桃图案,桃木的纹理在火光下清晰可见,狐狸的尾巴卷着桃花,花瓣的纹路都刻得极细,连花蕊的绒毛都隐约可见,仿佛下一秒就要从木盒上跳下来,在暖炉边打滚,留下一串梅花似的脚印。

他把木盒放在桌上,桌面是老松木的,被几代人的手磨得光滑,能映出火光的影子,像一面不甚清晰的镜子。解下沾雪的斗篷,斗篷的料子是防水的油皮布,上面落的雪一抖便纷纷扬扬,像一场小小的雪。露出里面月白色的长衫,衣角沾了点雪,很快便被炉火烤得冒起白汽,像给衣角系了串小小的云。“还说除夕夜要在望星台举办‘守岁宴’,邀我们去和三界的朋友一起跨年。”木盒的锁扣是个小小的桃形,他轻轻一旋,“咔嗒”一声,像是打开了一整年的期待,里面立刻飘出雪莲花蜜的清苦与桃木的清香,混着屋里的暖意,成了独有的年味,闻着就让人心里踏实。

锦绣抚摸着小狐狸的背,指尖划过它们温热的绒毛,像拂过一团团暖云,云里藏着太阳的温度。她笑着点头:“正好把桃林的雪桃酒带去。”她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小狐狸,桃夭的耳朵动了动,粉白的绒毛抖了抖,似乎对“酒”字格外敏感,大概是记起了去年偷喝桃花酒被呛到的模样,小鼻子皱了皱,像在回味那又甜又烈的滋味。“再带上孩子们送的画,让守岁宴更热闹些。”她抬眼看向暖炉上温着的雪桃酒,陶壶是村头老窑烧的,壶身上有细密的冰裂纹,酒液在壶里泛着淡淡的粉,像把春日的桃花冻进了冬天的冰里,酒液晃一晃,便像桃花在水里开了又谢,轮回着短暂的美好。“去年酿的酒还剩几坛,埋在桃树下存着,土气混着酒香,倒比寻常的酒多了几分醇厚,像藏了一整个秋天的故事。”

年华凑到木盒边,鼻尖几乎要碰到盒里的物件,像只贪香的小兽,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光,连瞳孔里都映着跳动的火光。“这桃木符真好看。”她取出一张,符上刻着灵气流转的纹路,细如发丝,却隐隐泛着光,像有一条看不见的河在符上游淌,河水里满是平安的祝福。边缘还系着粉色的穗子,穗子垂落的弧度,竟和小狐狸尾巴尖的弯度一模一样,大概是掌门特意照着小狐狸的样子做的,连穗子末端的流苏都剪得恰到好处。“黑风山的村长也捎来消息,说孩子们编了好多麦秸灯笼,要挂在麦田里守岁,还说给两只小狐狸做了新的绒球玩具。”她说话时,指尖轻轻拂过符上的纹路,像在抚摸一条流动的河。

“绒球玩具”四个字刚落,桃夭像是被施了魔法,立刻抬起头,耳朵竖得笔直,像两座小小的粉色小山,连绒毛都炸开了些,像朵突然绽放的蒲公英。它用脑袋一个劲蹭着锦绣的手,喉咙里发出“呜呜”的轻哼,像在撒娇,又像在催促,小尾巴甩得飞快,差点扫到暖炉的边缘。尾巴尖轻轻扫过暖炉的边缘,带起一阵微热的风,吹得炉边的火苗跳了跳,像受惊的小兔子。大狐狸也跟着起身,动作优雅地叼起放在一旁的麦秸小狐狸——那是去年黑风山孩子送的礼物,麦秸编的尾巴已经有些松散,却被它宝贝了一整年,睡觉都要压在身下,像是抱着个重要的秘密——像是在提醒大家别忘了带上它的旧玩具,也好和新玩具作伴,省得被桃夭比了下去,那小模样,竟有几分孩童般的争宠。

除夕前一日,天刚蒙蒙亮,东方的天际才泛出一点鱼肚白,像刚剥壳的蛋清,三人一灵两只小狐狸便踏雪前往昆仑。雪已经下了三天,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踩上去“咯吱咯吱”响,像是在踩碎一整个冬天的清冷,每一步都陷下去半尺,抬脚时带起的雪沫子沾在裤脚,很快便结成了冰,却被身上的灵气烘得慢慢化了,留下一点湿痕,像给裤脚镶了圈水晶边。沿途的村落都挂起了红灯笼,灯笼的光晕在雪地里晕开,像一朵朵温暖的花,连空气都被染成了暖红色,驱散了冬的寒。有的灯笼上画着双狐和灵影,狐狸的尾巴卷着灵影的光,画得童趣盎然,狐狸的眼睛是用朱砂点的,亮得像两颗小太阳,仿佛能照进人心里;有的写着“灵气长安”“三界安康”的字样,墨字在红纸上透着郑重的期盼,笔锋里都藏着祝福,一笔一划都像是用诚心写就。

路过一个小镇时,袅袅炊烟正从各家的烟囱里升起,像一条条白色的带子,缠在黛瓦上,把屋顶的雪都熏得微微发亮。炊烟混着年糕的甜香漫在雪雾里,让人想起外婆的灶房,想起灶台上那口冒着热气的铁锅,锅里煮着一整个冬天的暖。村民们正围着石磨做年糕,石磨转得慢悠悠,像位迟暮的老人,磨盘边缘沾着雪白的米粉,像给石磨镶了圈银边。白胖胖的年糕从磨盘间挤出来,沾着细密的白霜,像刚从雪地里挖出来的玉,温润而饱满。看到他们走来,一位系着蓝布围裙的大婶立刻笑着递来刚蒸好的年糕:“是去昆仑守岁吗?带上这个,路上垫垫肚子,沾沾年气!”大婶的手冻得通红,指关节有些粗大,却带着暖暖的温度,递来的年糕还冒着热气,上面撒着一层白糖,像落了层细雪,咬一口,软糯香甜,暖意从舌尖一直淌到胃里,连四肢百骸都跟着暖了起来。

小狐狸从锦绣怀里跳下,脚爪落在雪地上,立刻陷出两个小小的坑,像印了两朵梅花,粉色的肉垫在雪地里格外显眼。它们各叼起一块小年糕,坐在雪地里慢慢啃,粉色的舌头舔着嘴角的糖粒,把小脸都蹭得白白的,像沾了面粉的小团子,连胡须上都挂着糖渣。灵影则飞到石磨旁,翅膀轻轻一扇,淡金色的灵气便落在磨盘上,石磨顿时转得轻快起来,像年轻了好几岁,年糕源源不断地涌出来,惹得村民们阵阵欢呼,说这是灵影送来的新年礼物,连石磨都沾上了灵气。“等开春,我们还来吃你的年糕!”年华笑着挥手,手里的年糕还带着余温,像握着一块小小的暖炉,跟着村民们的指引继续往昆仑走,脚印在雪地里连成一串,像一条会消失的路,很快又被新的落雪轻轻覆盖,只留下一点浅浅的痕迹,像时光走过的印记。

抵达昆仑时,望星台已布置得格外热闹。这座建在山巅的高台,此刻被红灯笼装点得像一串悬空的糖葫芦,灯笼的光映在雪地上,把周围的冰棱都染成了红色,冰棱折射着光,像一串串红宝石,在风中轻轻摇曳。台边的柱子上缠着红绸,红绸的颜色是正红,像血,像火,像初生的太阳,风一吹便猎猎作响,像在唱着新年的歌,红绸的影子落在雪地上,像一条条游动的红鱼,给这片洁白的世界添了几分灵动。桌上摆着世界各地的年食——蓬莱的海鲜酥做成了鱼的形状,酥皮层层叠叠,像海浪的波纹,咬一口能尝到海的咸鲜,仿佛嘴里含着一片小小的海;蜀山的茶糕透着淡淡的绿,还嵌着几粒松子,像落了雪的茶树,茶香混着米香,清冽爽口,仿佛能闻到山间的清风;黑风山的桃花糕印着桃花纹,粉白相间,甜香扑鼻,糕上的桃花像是刚从枝头摘下来的,还带着露水,咬一口,满嘴都是春天的味道;还有昆仑的雪莲花蜜羹,盛在白瓷碗里,蜜色的羹汤上飘着一朵小小的雪莲,仿佛刚从雪地里采来,花瓣上还沾着雪粒,舀一勺,清苦中带着回甘,像人生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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