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青缎裁月,竹篾编风(2/2)
午后的阳光穿过桃叶,在青缎上投下细碎的光斑。阿桃绣到白鹭的尾羽时,阿凛搬了张竹凳坐在旁边,削着根紫竹。竹屑簌簌落在地上,像撒了把碎玉。“这料子软,做件披风正好,”他忽然说,“等绣好了,秋天给你披上,风就吹不透了。”
她指尖的针顿了顿,阳光落在他低头的侧脸上,鬓角的白发像落了层雪。“你怎么知道我想做披风?”
“你昨晚翻箱底了。”他抬眼笑,“那月白的衫子,不是想配着披风穿吗?”
阿桃脸上泛起薄红,原来他什么都看见了。昨夜她确实把那件十八岁时的衫子找了出来,对着铜镜比划了半天,想着秋天穿出去,像不像当年他说的“雪落在桃花上”。
日头偏西时,白鹭的轮廓渐渐清晰。青缎上的白鹭展翅欲飞,翅尖的银丝在光下闪着亮,像沾了晨露。阿凛削好了紫竹的挂钩,正往上面缠红绳——那绳子是从当年的荷包上拆下来的,虽有些褪色,却依旧结实。
“阿月说,后山的酸枣红了。”他忽然说,把缠好的挂钩递给她,“明日去摘些,给你做酸枣糕。”
她接过挂钩,指尖触到红绳的瞬间,忽然想起那年在冰原,他也是这样,把冻红的野果揣在怀里焐热了给她。那时的风像刀子,可他怀里的温度,却比炭火还暖。
小宝抱着荷叶帽跑进来,帽檐上还沾着野菊。“爷爷,奶奶,你们看!我摘的花!”他把花往阿桃鬓边插,却不小心碰掉了她的发簪。青丝散下来,落在青缎上,像泼了墨的云。
阿凛伸手帮她拢发,指尖穿过发丝时,带起一阵痒。“别动,”他声音发哑,“我给你重新簪上。”
他的动作很慢,簪子穿过发丝的瞬间,两人的目光在铜镜里撞了个正着。镜中的她,鬓边别着野菊,发间缠着他的指尖;镜中的他,眼里盛着笑,像盛了半捧星光。灶上的药罐“咕嘟”响了,是阿月留下的草药在熬,清苦的香气漫开来,与缎子的皂角香、竹屑的清香缠在一处,倒像把岁月熬成了碗温汤,苦里裹着甜。
夜幕降临时,白鹭终于绣好了。阿桃把绷架挪到窗边,月光透过窗纸照进来,青缎上的白鹭仿佛活了过来,翅尖的银丝在月下闪着光,像要从布面飞进夜空里。阿凛搬了竹床到院里,两人并肩躺着,看天上的云追月。
“你说,宫里的娘娘会喜欢吗?”她忽然问,声音轻得像云。
“不知道。”他侧过头,月光落在他眼里,“但我喜欢。”
她笑起来,往他身边凑了凑。桃叶的影子在两人身上晃,像谁在轻轻拨弄琴弦。远处的蛙鸣渐起,混着药罐的余响,像支没谱的曲。阿桃忽然想起阿禾媳妇的话,想起布庄的绣品,想起那年他在黑风寨说的“活着出去”,忽然觉得,日子就像这青缎上的白鹭,只要一针一线地绣,总有展翅的那天。
阿凛忽然握住她的手,往自己怀里带了带。“冷吗?”他问,掌心的暖透过衣衫渗进来。
“不冷。”她往他怀里缩了缩,鼻尖蹭到他的衣襟,闻到熟悉的皂角香,“有你在,怎么会冷。”
月光漫过他们交握的手,漫过绷架上的青缎,漫过院里的桃树,像在地上铺了层霜。那只被包扎好的斑鸠,不知何时落在桃树枝上,歪着头看他们,眼里的光,竟与天上的月,一般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