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真是个怂货(1/2)
汴梁,樊楼。
这座大宋最销金蚀骨的销魂窟,即便是在半壁江山沦陷、国难当头的日子里,依旧是灯火辉煌,仿佛将这乱世的黑夜都烫出了一个洞。
脂粉的腻香混杂着上等女儿红的醇厚,在暖风中熏得人骨头酥软,分不清今夕何夕。
天字号雅阁内,帘幕低垂,隔绝了外头的丝竹乱耳。
完颜蒲察换了一身蜀锦长袍,大拇指上套着个成色极润的玉扳指,活脱脱一个从江南入京行贿的豪商。
对面端坐的,正是北宋权宦、检校太傅梁师成。
梁师成眯着那双细长的眼,手指在那张万两银票的票面上来回摩挲,那动静,就像是在抚摸情人的肌肤。
他脸上堆满了笑,贪婪里却又藏着几分警惕:
“贵客深夜相邀,出手便是这般重礼,咱家虽是个爱财的俗人,但这钱若烫手,那是万万不敢往袖子里揣的。”
“公公放心,这钱不烫手,是给公公的保命钱。”
蒲察微微一笑,那笑容里透着股说不出的森冷。他从袖中抽出一张泛黄的宣纸,沿着桌面轻轻推了过去。
“这是敝号在河东路的掌柜,拼死从雁门关帅府里‘捡’出来的废稿。公公掌管皇城司部分耳目,不妨给掌掌眼。”
梁师成漫不经心地扫了过去。
只一眼。
他那双原本眯成缝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捏着银票的手猛地一哆嗦,差点把酒杯碰翻!那张薄薄的宣纸,此刻仿佛变成了刚刚出炉的烙铁。
纸上字迹狂草,笔锋如刀,那是李锐的笔迹——梁师成在宫里伺候笔墨,见过李锐的奏章,这字迹化成灰他都认得。
但这内容,却是惊雷滚滚:
“……赵宋无道,山河破碎,天命在北,当取而代之……拟定国号为‘炎’,建元‘神机’……”
这是一份草拟的称帝檄文!
这是完颜蒲察找人模仿李锐字迹写出来的东西,用来给大宋官家上上压力应该足够了。
无论真假,都能让大宋官家更加心神不宁,更加对李锐感到恐惧。
“这……这……”
梁师成脸色煞白,上下牙齿控制不住地打架,发出咯咯的声响,“这……这是造反!这是要诛九族的大逆不道啊!”
“公公小声些,莫要惊了楼下的粉头。”
蒲察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酒,眼神像毒蛇一样死死盯着梁师成,“李锐如今手握重兵,民心所向,更有那能日行数百里的铁甲神车。”
“他若真想反,这汴梁城的城墙,挡得住几炮?”
“您觉得,这东西是假的?”蒲察冷笑一声,身子微微前倾,压迫感十足。
“还是说,公公觉得一位连金国宗望都敢擒、敢把金人当猪狗杀的绝世猛人,会甘心一辈子给那软弱的官家当狗?”
梁师成瘫软在太师椅上,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的绸衫。
他当然怀疑这是假的。但他在宫里混了一辈子,明白一个道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万一是真的,这大宋的天一旦变了色,他们这些赵家的家奴,就是第一批陪葬品。
“李锐若是称帝,第一个杀的,就是赵宋皇室。第二个祭旗的,就是你们这些阉宦。”
蒲察的声音低沉得如同恶魔的耳语,循循善诱,“金国想要的,不过是岁币和土地,给钱就能打发。”
“可李锐要的,是‘改朝换代’,是要你们的命。”
“公公,这银票您拿着。今晚,能不能让我见上官家一面,不仅关系到这万两黄金,更关系到公公这颗脑袋,还能在脖子上长多久。”
梁师成死死盯着那张银票,又看了看那张足以引发地震的“檄文”,喉结剧烈滚动。
良久,他颤抖着手,一把抓起银票塞进袖口,咬牙切齿地吐出几个字:
“咱家……这就去安排。走秘道。”
……
子时三刻,延福宫偏殿。
这里不似垂拱殿那般庄严宏大,空旷冷寂的大殿里,只有几盏儿臂粗的蜡烛在夜风中摇曳,将巨大的阴影投射在金砖地面上,如同无数鬼魅在暗中起舞。
赵桓披着一件明黄色的寝衣,头发散乱,眼窝深陷,整个人透着一股神经质的焦虑。
自从看了那张“铁甲神车”的图样,他就没睡过一个囫囵觉。
梦里全是隆隆的雷声和喷火的怪兽,追着他在雪原上碾压,怎么逃都逃不掉。
“外臣……参见陛下。”
完颜蒲察走进大殿,只是微微躬身,并未行三拜九叩的大礼。
若是往日,赵桓定要治他的大不敬之罪。
但此刻,这位大宋天子只是神经质地挥了挥手,屏退了左右,只留下那个带路的梁师成守在门口。
“这一次你想与朕谈些什么?”
赵桓的声音沙哑,透着一股浓浓的疲惫和惊惶,像是一只受了惊的鹌鹑,“金人现在还敢来见朕?”
“不怕朕把你的头砍下来,送去雁门关给李锐祭旗?”
“陛下若真想杀我,就不会深夜在此召见,更不会屏退左右。”
蒲察直起腰,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更何况,杀了外臣,谁来帮陛下解开套在脖子上的那根绞索呢?”
“绞索?”赵桓冷笑一声,试图维持帝王的尊严,“朕深知李锐权重难制,但他终究是大宋忠臣,何来绞索?”
“忠臣?”
蒲察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双手呈上:“这是我家大金皇帝,托外臣转呈给陛下的亲笔信。陛下看完,便知何为‘忠臣’。”
赵桓迟疑片刻,伸手接过。
信封上没有火漆,拆开后,只有薄薄的一张纸。纸上既没有国书的繁文缛节,也没有金人惯用的恐吓勒索,只有一行力透纸背的汉字:
“飞鸟尽,良弓藏。若鸟未尽而弓欲断,则猎人必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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