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咳嗽的回音(2/2)
又一个无法理解、无法处理的物品。他不敢保留,也不敢乱扔。最后,他走进卫生间,将药片丢进马桶,冲走。看着漩涡将其吞没,他感到一阵莫名的空虚。这仿佛是某种机会的流逝,尽管他完全不知道那机会是什么。
夜晚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降临。雨点敲打着窗户,发出单调而密集的声响,与通风管道的嗡鸣交织在一起。陈远关掉了床头灯,让自己沉入黑暗。雨声遮盖了许多细微的声响,也让他绷紧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丝丝——至少,那咳嗽声或刻意脚步声,在雨声掩护下,不那么容易被捕捉,也不那么容易让他惊跳了。
然而,就在他意识逐渐模糊,快要被雨声和疲惫拖入睡梦时,一种新的声音,穿透雨幕和通风管的背景噪音,隐约传来。
不是敲击,不是咳嗽,不是脚步声。
是……音乐?
非常非常微弱,断断续续,像是从很远的地方,或者某层楼下的某个房间,用旧收音机播放的老歌。旋律很熟悉,是一首很多年前流行的、关于故乡和离别的抒情歌曲。陈远记得,王芳有时在店里闲暇时,会用手机小声播放这类老歌。
是巧合吗?还是……
他竖起耳朵,努力捕捉。歌声太微弱了,时有时无,听不清歌词,只能勉强分辨出那忧伤的曲调。在这样一个雨夜,在这座封闭的、充满消毒水气味的医院里,听到这样一首歌,带来的不是慰藉,而是一种更深的、无法言说的凄凉和诡异。
是谁在听?是某个怀旧的医护人员?是其他病房的病人?还是……专门播放给他听的?
如果是后者,那这音乐想传递什么?是唤起他对家和王芳的思念,软化他的意志?还是用这种共同记忆来试探他,看他是否会因此产生情绪波动?
陈远一动不动地躺着,任由那细微的旋律在耳畔飘荡。他没有让自己陷入对过去的回忆,而是强迫自己思考这音乐出现的“合理性”和“目的性”。但这思考同样没有结果。可能性太多,而证据为零。
歌曲反复播放了几遍,终于停了。雨声重新占据主导。
陈远在黑暗中睁着眼。药片被冲走了,歌声消散了。他手里依然空无一物,心里依然充满迷雾。所有来自外界的接触,都像雨滴打在窗户上,留下瞬间的湿痕,又很快蒸发,不提供任何实质的水分,只增加玻璃的模糊。
他感到一种深深的、浸透骨髓的疲惫。不是身体上的,而是精神上的耗竭。这种不断接收信号、不断猜疑、不断戒备、又不断失败的状态,正在一点点磨蚀他仅存的理智和希望。
或许,这就是对方想要的效果?不是立刻击垮,而是用这种细碎、持续、无法捉摸的信息干扰,让他逐渐陷入自我怀疑、焦虑和孤独的泥潭,最终从内部崩溃?
这个想法让他不寒而栗。
他意识到,自己不能再这样被动地承受下去。他必须做点什么,哪怕只是极微小的、象征性的抵抗,来保持自我意识的清晰。
他轻轻坐起身,在黑暗中,摸索着找到自己的拖鞋。然后,他赤脚走到房间中央,面向门口——那个接收了最多“信息”的方向。
他慢慢地、深深地弯下腰,鞠了一躬。
不是屈服。而是某种仪式性的、对这场无声战争的承认,也是对自身处境的一种荒诞的确认。
然后,他直起身,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极其缓慢、清晰地说道:
“,23,iii,z。我收到了。”
“不管你们是谁,想说什么。”
“我,在这里。”
说完,他静静地站了一会儿,仿佛在等待某种不可能到来的回应。
只有雨声,和通风管永不停歇的嗡鸣。
他回到床上,躺下,闭上眼睛。
这一次,他没有再试图破解任何密码,没有分析任何线索,没有担忧王芳和笑笑(他强行将她们的形象暂时锁进心底最深处)。他只是专注于自己的呼吸,一吸,一呼,缓慢而深沉。
在绝对的无力和混沌中,保留对自己身体最基本功能的控制,成了他此刻唯一能实现的、微小的主动权。
雨,下了一夜。陈远在规律的呼吸和雨声中,竟然难得地睡沉了几个小时,没有噩梦。
只是醒来时,看着窗外被雨水洗刷过的、清冷苍白的天空,他知道,新的一天,同样的战斗,又将开始。而他能做的,或许依然只是,呼吸,等待,以及,记住自己还在这里。尽管“这里”是何处,为何在此,仍是一片茫茫的黑暗。成年人的坚持,有时就是这样,无关希望,仅仅是一种不想就此沉没的、本能般的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