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信息即牢笼(1/2)
那张皱成一团的纸条,像一块烧红的铁,烙在陈远的掌心。他蜷缩在被子构成的黑暗穹窿下,维持着这个姿势很久,久到肌肉僵硬,呼吸混浊。走廊外偶尔经过的脚步声,每一次都让他的心脏骤停,仿佛下一秒门就会被猛然推开,灯光大亮,那张写着“23”和警告的纸条会暴露在所有人审视的目光下。
没有发生。
当他终于敢慢慢展开手掌,借着被沿缝隙透入的、病房里仅有的微光,再次确认那两个数字和那行小字时,一种冰冷的确定感代替了最初的震颤。
这不是幻觉。这是第二次接触。与通风管道的敲击不同,这次是直接的、物理的传递。更直接,也因此,更危险。
“23”。它与“”是什么关系?是其中两个数字?是页码?是时间?还是某种全新的、独立的代号?
“别信眼睛。”——这几乎是指名道姓的警告。那个竖起手指让他保密的神秘白大褂,那双他觉得熟悉的眼睛,被后来的这个传递纸条者判定为“不可信”。那么,谁才是可信的?敲击者?还是这个塞纸条的人?或者,两者本就是一体,只是在用不同方式测试他、引导他?
最让他感到沉重的是最后那个字:“等”。
等。一个被动到极致的动词。它抽走了所有主动探寻的可能性,将他牢牢钉在“被动接收”的位置上。等什么?不知道。等到何时?不知道。在等待中做什么?保持沉默,继续表演,消化这越来越多的、相互矛盾的碎片信息。
陈远将纸条小心地重新抚平,对着那微光看了最后一眼,然后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他不能保留它。这张纸片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风险。他环视被子下的昏暗空间,最终,将它一点点撕成极其细小的碎片,混合着唾液,艰难地咽了下去。纸片的粗糙感刮擦着食道,带来生理性的不适,但心理上却奇异地感到一丝安全——证据消灭了,信息留在了脑子里。
做完这一切,他精疲力尽地躺平,望着天花板上通风口模糊的轮廓。此刻,那里静默无声,但在他心里,它已经从一个可能的信息通道,变成了一个布满疑云的符号。“眼睛”不可信,那么通过“眼睛”暗示要保密的敲击事件,本身还可信吗?这个密码,还值得继续破解吗?
然而,大脑一旦被某个谜题占据,就像陷入泥沼,越是挣扎,陷得越深。尽管疑虑重重,“”和“23”这两个数字组合,依然在他意识的背景里顽固地旋转、碰撞。
“23”……会不会是某种补充?是让他注意“”中的第2和第3个数字?那就是“2”和“1”?21?还是第23个……不对,总共才六位数。
或者,是让他将“23”作为一个整体,与“”进行某种运算?相加?相乘?毫无头绪。
疲惫最终压倒了混乱的思绪,他陷入了断续而不安的浅眠。梦中,数字扭曲变形,变成监牢的铁栏,变成女儿笑笑哭泣的脸,变成王芳渐渐远去的背影。
第二天,生活照旧。早餐,张主任的访谈。张主任今天的话题似乎更加飘忽,从陈远小时候的经历,谈到他对工地上各种工友的印象,甚至问起他是否记得一些多年前的、微不足道的邻里纠纷。问题散漫得让陈远警惕。他回答得更加谨慎,只停留在最表层的事实,绝不延伸任何个人感受或评价。
他能感觉到,张主任在织一张更大的网,试图从他庞杂的人生经历中,捞出某些可能连他自己都遗忘的、或许与当前事件存在隐秘关联的碎片。这是一种更高级、更耗费心神的心理压迫。陈远必须时刻判断,哪些记忆是安全的,哪些可能埋着地雷。
访谈中途,张主任接了一个简短的电话。他“嗯”了几声,看了陈远一眼,那眼神里闪过一丝陈远读不懂的、复杂的东西。挂断电话后,张主任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而是话锋一转:“陈先生,为了更全面评估你的身心状态,下午会安排一次更详细的身体检查,包括一些必要的生化指标和神经反应测试。林医生会准备好。”
更详细的身体检查。陈远的心沉了沉。这意味着更多的仪器,更深入的探查,也许还有药物。在目前的情形下,任何超出常规的“检查”,都可能意味着别的什么。
“好的。”他只能这样回答。
下午,林医生推着一台小巧的仪器进来,后面跟着一个陌生的、同样穿着白大褂、面无表情的年轻男医生。仪器上有闪烁的指示灯和缠绕的电线。
“放轻松,陈先生,只是一些基础数据的采集。”林医生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稳,但眼神与陈远接触时,比平时快了一瞬地移开了。那个陌生医生则一言不发,开始熟练地连接导线,准备电极片。
冰凉的耦合剂涂在太阳穴、手腕、胸口。电极片贴上皮肤,带来轻微的吸附感。陈远躺在床上,感觉自己像一头被固定在案板上的牲口,即将被测量、分析、记录下所有生理反应。仪器发出低低的嗡鸣,指示灯规律闪烁。
“闭上眼睛,尽量放松,均匀呼吸。”陌生医生开口,声音刻板。
陈远照做。黑暗中,其他感官被放大。他听到仪器运作的细微声响,闻到消毒水和耦合剂混合的冰冷气味,感受到电极片下自己脉搏的跳动。他在心里反复默念那些数字:,23。他的肌肉必须放松,但精神却紧绷如弦。他担心这些仪器是否能探测到他脑中对这些密码的反复思索,探测到他心底深藏的恐惧和那一丝不肯熄灭的、对联系的渴望。
检查持续了大约二十分钟。期间,林医生和那个陌生医生几乎没有交流,只有仪器偶尔发出的“嘀”声打破寂静。结束后,陌生医生利落地撕下电极片,收拾仪器,向林医生点了点头,便推着设备离开了,整个过程没再看陈远一眼。
林医生留下来,用棉球擦拭掉陈远皮肤上的耦合剂。他的动作很轻,很专业。
“结果需要一点时间分析。”林医生一边收拾,一边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陈远听,“身体的数据,有时候比语言更诚实。”
陈远没有接话。他慢慢坐起来,套上病号服。诚实?他的身体数据会诚实地反映出他被囚禁的焦虑,对家人的思念,还有对那些神秘信息的困惑吗?还是会暴露出更多他自己都无法言说的东西?
林医生走到门口,手放在门把上,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声音压得很低,几乎只是气声:“静养的时候,脑子也别太累。有些事,想多了,伤神。”
门轻轻关上了。
陈远独自坐在床边,咀嚼着林医生最后那句话。“脑子也别太累”……“有些事,想多了,伤神”。这是纯粹的医嘱关怀,还是某种含蓄的警告?警告他不要试图去破解那些信息?林医生知道多少?他是“眼睛”那边的人,还是塞纸条的人?或者,他只是一个观察到陈远精神压力过大、出于职业道德提醒的医生?
每一种可能,都指向不同的危险方向。陈远感到头痛欲裂。信息不再是指引,而是变成了牢笼。每一个数字,每一句含义不明的话,每一个眼神和动作,都在他周围构筑起越来越厚的、透明的墙。他看得见外面,却无法出去,而且每走一步,都可能撞上冰冷的障碍。
黄昏再次降临。他站在窗边,看着暮色吞噬城市。掌心里仿佛还残留着吞咽纸条碎片时那种粗糙的触感。。23。别信眼睛。等。
“等”……他还能等多久?在等待中,他会不会被这些相互矛盾的信息逼疯?或者,在下一轮“检查”或“访谈”中,因为无法掩饰的精神压力而露出破绽?
就在这时,一个几乎被他遗忘的、关于数字的联想,毫无征兆地跳了出来。不是复杂的密码学,不是键盘布局,而是一个极其简单、甚至有些幼稚的联想——谐音。
在极度焦虑和孤独中,人有时候会抓住最本能、最原始的关联。
……如果用最简单的、类似玩笑的谐音来读呢?
1(yao),2(er),1(yao),3(san),1(yao),1(yao)。
快速连读:“yao er yao san yao yao”……
不像。
但如果把某些数字组合起来呢?12(yao er)? 13(yao san)? 11(yao yao)?
12……“要儿”?不对。13……“要散”?11……“要要”?
陈远摇了摇头,觉得自己有点走火入魔。
但“23”呢?23……“耳塞”?“尔散”?更不像。
他颓然地坐下,手指无意识地在床单上划动。划着划着,他忽然停住了。
手指在床单上,无意识地写出了几个简单的数字: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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