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短信的重量(2/2)

“好了,陈远同志,我们现在必须立刻离开。”郑组长站起身,语气不容置疑,“小吴,扶一下陈师傅。注意他的伤。”

小吴上前,动作算不上温柔但足够专业地搀扶起陈远。陈远感到伤口被牵动,闷哼一声,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他虚弱地靠在椅背上(小吴不知从哪里迅速推来了一把轮椅),看着小吴将那个装有照片和黑色手机的柜子重新锁好,钥匙被郑组长收走。然后,郑组长走到病房门口,侧耳倾听了一下外面的动静,对陈远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轻拉开了门。

走廊里灯光昏暗,空无一人,只有远处护士站隐约传来的低语。雨声被隔在建筑之外,显得沉闷。郑组长率先走出去,小吴推着轮椅上的陈远紧随其后,动作迅速而安静。他们没有走向电梯,而是转向了另一侧的消防安全通道。

楼梯间里更暗,只有绿色的安全指示灯散发着幽光。小吴推着轮椅,在郑组长的协助下,极其小心地将陈远连同轮椅一起,一阶一阶地往下挪动。每一次轻微的颠簸,都让陈远胸口的伤口传来尖锐的刺痛,他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下到一楼,穿过一条平时很少使用的、连接后勤区域的狭窄通道。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陈旧物品混合的气味。通道尽头是一扇不起眼的侧门,通常用于运送医疗垃圾或物资。郑组长掏出一把钥匙(显然不是医院的通用钥匙),迅速打开门锁。

门外,是医院背面的小巷,停着一辆没有任何标识的深灰色面包车。雨还在下,但小了很多,淅淅沥沥地打在巷子湿漉漉的地面和车顶上。车内没有开灯,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快,上车。”郑组长低声道,和小吴一起,迅速将陈远从轮椅上搀扶起来,几乎是半架着将他塞进了面包车的中间座位。然后小吴将轮椅折叠,扔进后备箱,自己也迅速钻进副驾驶。郑组长则坐进了驾驶位。

车门关闭,引擎发动,声音低沉。车子缓缓驶出小巷,汇入夜间稀疏的车流。

车内光线昏暗,只有仪表盘发出微弱的荧光。陈远靠在并不舒适的座椅上,喘息着,透过布满雨滴的车窗,看着医院那栋熟悉的白色大楼在雨中迅速后退,变小,最终消失在街角。

离开了。真的离开了那间困了他许久、充满恐惧和算计的病房。但前方等待他的,是安全港,还是另一个精心布置的牢笼?

他悄悄活动了一下被塞在口袋里的手,指尖触碰到那部旧手机的轮廓(他之前趁王芳帮忙收拾时,极其隐蔽地将它塞进了病号服内缝的暗袋,刚才换衣时也特意穿在了里面)。这是他身上仅存的、可能未被对方发现的“私人物品”。手机早已没电,也无卡,此刻只是一个冰冷的金属块,却成了他与过去、与李静、与王芳之间唯一的、脆弱的精神联结。

郑组长专注地开着车,小吴则沉默地看着前方。车内气氛压抑。陈远闭上眼睛,努力调整呼吸,平复伤口的疼痛和内心的惊涛骇浪。那条短信,是他抛出的第一个、也可能是最后一个自救的漂流瓶。现在,瓶子已经扔进了茫茫大海,能否被对的人捡到,只能听天由命。

而他,则在这辆驶向未知的灰色面包车里,开始了他人生中最漫长、也最不确定的一段旅程。他知道,从此刻起,他不再仅仅是一个受害者,一个需要被保护的证人。他成了某些人眼中的“关键”,成了棋盘上被多方争夺或想要清除的“棋子”。他的价值,在于他可能知道的“秘密”,而他的危险,也恰恰来源于此。

雨刷器在挡风玻璃上规律地摆动,刮开一片片清晰又迅速模糊的视野。城市霓虹在湿漉漉的街道上流淌成模糊的光带,像是这个巨大迷宫里变幻莫测的路径。

陈远不知道车要开往哪里,不知道接下来会面对什么。他只知道,自己用一条隐晦的短信和一次前途未卜的“转移”,为家人争取了一丝渺茫的希望,也将自己投入了更深、更不可测的迷雾之中。

成年人的无奈,往往不在于没有选择,而在于你明知每个选择都代价沉重,却必须亲手拿起最沉重的那个,然后独自背负着它,走向连自己都无法预见的黑夜。此刻,陈远正背负着这样的重量,在雨夜中,驶向未知。而那条短信,如同黑暗中一闪而逝的微弱萤火,能否照亮某个角落,指引来路或归途,无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