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制度的缝隙与人性的微光(2/2)

“赵医生同意,可以凭借我们社工站的说明和他出具的紧急医疗必要性证明,先把你丈夫转入急诊留观病房,进行必要的监护和维持性治疗,比如吸氧、心电监测、继续抗感染输液。但这不等于正式住院,很多检查(比如ct、穿刺)和高级别的治疗用不上,而且留观床位紧张,原则上不能超过24小时。”王芳解释道,“这24小时,是我们争取来的缓冲期。在这期间,我必须尽最大努力,去跑区民政局,看能否特批一笔紧急救助款,或者联系上愿意提供紧急医疗援助的慈善基金。同时,你也需要想办法,看能不能联系上任何可能提供帮助的人,或者……筹借到一部分钱,哪怕一两千,也能增加说服力。”

24小时缓冲期。听起来像是喘息的机会,但更像是另一个更紧迫的倒计时。李静感到一阵眩晕。联系谁?借钱?在这座城市,她认识谁?

“王社工,赵医生,真的……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先救人,钱我们以后一定还,砸锅卖铁也还!”李静几乎是哀求了。

赵医生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这不是钱的问题,是制度问题。医院不是慈善机构,每年类似的欠费案例很多,我们也很难做。王社工已经在尽力协调了,这是目前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

王芳也点点头,眼神里充满了歉意和无奈:“李女士,我知道这很难。但我们现在必须分头行动。你在这里照顾好病人和孩子,配合医院进行留观。我现在立刻回站里准备材料,然后去民政局。我们有24小时,不,可能更短。你……”她看了一眼李静绝望的脸,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说,“你也想想,有没有任何可能联系到的亲戚、朋友、老乡,哪怕是在别的城市,看看能不能紧急汇一点钱过来,哪怕只是表示一种还款意愿和信用,对申请救助也有帮助。”

亲戚?朋友?李静在脑海中飞速搜索。老家那边,公婆年迈,家境本就一般,为了陈远出来打工恐怕也借过钱,短时间内哪里拿得出?自己的娘家更是指望不上。朋友?都是普通农村家庭,谁能一下子拿出几千块?更何况,怎么开口?说陈远在陌生城市病得快死了,欠了高利贷?

似乎看出了李静的茫然和绝望,王芳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支笔和一张便签纸,快速写下一个电话号码和一个地址:“这是我们社工站的地址和座机。如果有任何进展,或者你这边想到什么办法,随时打这个电话找我。如果我不在,就说是找王芳,关于急诊留观3床陈远的紧急救助案,同事会转告我。”她又从钱包里掏出五十块钱,塞到李静手里,“给孩子买点吃的。你自己也要吃一点,不能倒下了。”

李静握着那带着体温的五十块钱和那张便签纸,泪水终于控制不住地涌了出来。这不是施舍,这是另一个陌生人,在制度冰冷的缝隙里,艰难挤出来的一点人性的温度。

“谢谢……谢谢你们……”她哽咽着,除了道谢,说不出别的话。

赵医生看了看时间:“我安排护士过来,准备转留观病房。你们收拾一下。”说完,他拍了拍王芳的肩膀,两人低声交谈了几句,一起离开了。

很快,两个护士推着转运床进来,熟练地将陈远移上去,连接好便携监护设备。李静抱着陈曦,牵着小宝,跟在这张承载着丈夫最后希望的床后,走出了这间待了几个小时的处置室,走向急诊大楼深处。

留观病房是一个大通间,用帘子隔成一个个小单元,里面已经躺了好几个病人,监护仪的滴滴声、病人的呻吟、家属的低语交织在一起。陈远被安排在靠窗的一个位置,护士接上氧气,调整好监护仪,又挂上一袋新的药水。

环境比处置室稍好,至少有了正式的床位和基本监护。但李静知道,这只是一个暂时的、脆弱的避风港。24小时,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王芳在制度的迷宫中奔走,而她,被困在这方寸病床之侧,除了祈祷和等待,似乎无能为力。

窗外,林城的天空依旧阴沉。医院的灯光惨白,照亮着人世间的生老病死与悲欢离合。李静坐在床边的小凳子上,一手握着陈远依旧滚烫的手,一手轻轻拍着怀里再次睡去的陈曦。小宝依偎在她腿边,眼睛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

制度的缝隙狭窄而曲折,人性的微光在其中艰难穿行。24小时,是希望与绝望赛跑的最后赛道。李静闭上了眼睛,不是在休息,而是在积聚最后的力量,为了丈夫,为了孩子,也为了那些在缝隙中为她点亮微光的人们。她必须相信,天无绝人之路。哪怕这条路,布满了荆棘,需要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去攀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