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冬酿(1/2)
大雪过后,天气进入了一种持续的、干冷的平静。天空总是疏朗的,阳光苍白地照耀着,却丝毫撼动不了空气中砭人肌骨的寒意。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连鸟雀的鸣叫都显得稀疏而短促。人们缩在厚厚的冬衣里,步履匆匆,呵出的白气在眼前瞬间凝成霜花。
生活,也随之转入了一种向内求索的、缓慢而醇厚的节奏,如同农人家在冬日里,将收获的粮食细细发酵,等待时间酿造出醉人的美酒。这是一种“冬酿”。
陈建国的二胡,在这寂静的冬日里,找到了最佳的发酵环境。窗外是万物凋零的肃杀,屋内,他闭目坐在洒满阳光的角落,琴弓在弦上沉稳地运行。那些曾经磕绊的旋律,如今已变得流畅而富有韵味。他不再仅仅满足于拉出准确的音符,开始追求一种“气韵”。《二泉映月》的苍凉,《闲居吟》的淡泊,在他指尖下,虽远未臻化境,却已然能触摸到些许曲中三昧。那琴声不再仅仅是声响,更像是一种低沉的诉说,是他在岁月长河中打捞起的、属于自己的情感沉淀,在这冬日里静静“酿造”着。赵秀芬有时会停下手中的活计,静静地听上一段,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是眼神会变得格外悠远,仿佛那琴声也勾出了她心底深处,某些需要时间来品咂的滋味。
赵秀芬的“冬酿”,则更为具体。那缸依照古法腌制的雪里蕻,被她安置在阴凉的阳台角落,覆着厚厚的棉垫,像守护着一个沉睡的婴儿。每天,她都会去查看一下,偶尔掀开盖子透透气,观察菜色的变化。这是一种缓慢的、与微生物和盐分共同合作的艺术,急不得,也催促不得。她那份耐心和期待,也如同这腌菜的过程,在寂静中慢慢发酵,等待着开启时那一口爽脆咸香的回报。她还开始尝试用秋天收集的桂花,和着冰糖,熬制桂花酱,那甜腻浓郁的香气,与窗外清冷的空气形成奇异的对比,暖融融地弥漫在屋子里,成为冬日嗅觉记忆里温暖的一笔。
小宝的“冬酿”,体现在他认知世界的悄然变化上。户外活动减少,他有了更多时间沉浸在书本和绘画里。他开始对节气产生兴趣,缠着陈远和李静讲每个节气的由来和物候。陈远便找来相关的绘本,和他一起看。当看到“大雪封河”的图画时,他会若有所思地问:“爸爸,那爷爷还能去钓鱼吗?”得知不能后,他会托着腮帮子,像个小大人似的感叹:“原来冬天,鱼也要休息啊。”这种对自然规律的初步认知和接纳,是他思维世界里,正在悄然“酿造”的、关于秩序与轮回的原始酒浆。
而陈远和李静,他们的“冬酿”在于情感的更深沉淀。年终岁尾,工作上的总结、考核、来年的规划,让两人都格外忙碌。但不同于往年可能因忙碌而产生的焦躁,今年他们更多了一份默契的体谅与分担。谁先到家,谁就自然地系上围裙走进厨房;谁工作压力大,另一个便会递上一杯热茶,或者默默接手辅导小宝功课的任务。深夜的书房里,常常是两人各据一方,陈远对着电脑屏幕修改方案,李静则翻阅着厚重的专业书籍,键盘的敲击声和书页的翻动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并肩作战的宁静画面。他们之间的话语或许比夏日里少了,但一个眼神,一个动作,所能传递的理解与支持,却愈发厚重。这份在繁忙与压力中淬炼出的、无需言说的默契,便是他们婚姻中最甘醇的“陈酿”。
这个周末,陈远带着小宝过来时,赵秀芬正小心翼翼地从那口小缸里,夹出第一筷子腌好的雪里蕻。菜叶呈现出一种诱人的、半透明的黄绿色,散发着咸香扑鼻、带着些许发酵气息的独特风味。
“妈,这就能吃了?”陈远好奇地问。
“嗯,尝尝看,”赵秀芬将雪里蕻在清水中稍稍漂洗,切碎,淋上几滴香油,拌了拌,递给他一小碟,“就着粥吃,最是爽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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