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前清遗老(2/2)
“现在嘛,就靠着以前攒下的那点老底子和帮人看看东西,凑合着过日子。跟我算是老交情了,我以前没少帮他出手些小玩意儿换粮食。”
说着,两人在一个不起眼的、门脸略显破旧的小院门前停下。门楣不高,油漆斑驳,但门墩儿却是老物件,上面雕刻的花纹已被岁月磨得有些模糊。
赵经理上前,熟门熟路地叩响了门环,节奏三长两短。
过了一会儿,里面传来一个略带沙哑却中气十足的声音。
“谁啊?”
“那爷,是我,小赵!带个小朋友来给您请安!”赵经理恭敬地答道。
吱呀一声,木门从里面打开。一个清瘦的老者出现在门后。
老者约莫六十多岁,头发梳得整整齐齐,鬓角花白,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藏蓝色中山装,扣子扣得一丝不苟。
他面容清癯,眼神却异常明亮锐利,仿佛能看透人心。虽然衣着朴素,但腰板挺得笔直,透着一股子沉淀下来的、属于旧时代的那股子劲儿。
“是小赵啊,进来吧。”那爷目光在张和平身上扫了一下,微微颔首,侧身让两人进去。
院子很小,但收拾得极其干净整洁。青砖墁地,角落里种着几盆常见的花草,一口大鱼缸里养着几尾金鱼。正房是三间小屋,窗户纸糊得干干净净。
进屋落座,陈设简单却古雅。
一张老式的八仙桌,两把太师椅,墙上挂着一幅意境悠远的水墨山水画,看墨色和纸张,似乎也有些年头。空气中有淡淡的墨香和旧书籍特有的味道。
赵经理恭敬地给那爷介绍了张和平。
“那爷,这就是我上次跟您提的小张同志,张和平。在街道办工作,人特别灵透,手也巧,对老物件儿特别感兴趣,想跟着您学学眼,长长见识。”
那爷端起桌上的白瓷杯抿了口茶,再次仔细打量了张和平一番,缓缓开口,声音平和却自带一股威严。
“学看东西,可不是玩闹。这里头水深,打眼吃药是常事,倾家荡产的也不是没有。小年轻,是一时兴起,还是真耐得住性子,吃得了这份苦?”
张和平连忙站起身,恭敬地回答。
“那爷,我不是一时兴起。我是真心想学点真本事。觉得这些老物件儿背后有历史,有故事,有意思。也能……多个安身立命的手艺。”
“我能吃苦,也耐得住性子,请您老费心教导。”他的态度不卑不亢,眼神诚恳。
那爷盯着他看了几秒,似乎是在判断他话里的真假,半晌,才微微点了点头。
“坐吧。小赵介绍的人,我还是信几分的。既然你想学,我就跟你说说。”
他放下茶杯,神情变得专注起来,仿佛在谈论一件极其神圣的事情。
“看东西,首要的不是看‘老’,而是看‘新’!”
张和平一愣,有些不解。
那爷解释道。
“你得先知道新的什么样,才能看出老的哪里不一样。瓷器的釉光、胎质;铜器的铸痕、锈色;木器的打磨、榫卯……新的有新的火气,老的有老的温润。这都得靠眼睛、靠手摸、甚至靠鼻子闻,一点点去体会,记在心里。”
“比如瓷器,”那爷随手比划着,“新瓷釉面贼光扎眼,老的釉面温润内敛,像是有一层宝光。胎体呢,新瓷僵硬,老瓷熟糯。听声儿也不一样,新瓷声音尖利,老瓷声音沉稳。”
“再看铜器,”他继续道,“新仿的铜锈浮于表面,一抠就掉,甚至是用酸咬、用胶粘的。老铜器的锈是长在胎骨里的,层次丰富,结实自然。还得看包浆,人手摩挲几百上千年留下的那层润泽,仿是仿不出来的。”
“书画就更难了,”那爷叹了口气,“笔墨、纸绢、印泥、装裱……处处都是学问。得熟知各家流派风格,甚至得知道历代造纸、制墨的工艺。一个疏忽,就能把仿作看成真迹。”
他语速不快,但条理清晰,字字珠玑,将古董鉴定的门道和难点娓娓道来,听得张和平如痴如醉,连连点头,只觉得打开了一扇全新世界的大门,里面奥妙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