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药香不问归人(2/2)

这丫头,腿脚倒是快,居然知道我会走这条鬼都不走的野路子。

忍冬清热解毒,她把这玩意儿留在这儿,是在告诉我:前面疫气已消,安心过路。

我摘下两朵没开的忍冬花苞含在嘴里,一股清苦味瞬间在舌尖炸开,紧接着就是淡淡的回甘。

我从发间拔下那根用了好几年的木簪,在桥头的大青石背面,“刷刷”刻下九个字:“产后七日,忌忧思,宜踏青。”

刻完,我手腕一发力,“咔嚓”一声,木簪应声而断。

我把断的那半截狠狠插进土里,像是在给某个旧时代的观念立碑。

女人的身体不是只能关在屋子里坐月子的囚徒,这道理,希望能随着这断桥边的野草一起疯长。

暮色四合,山里的夜风跟刀子似的。

我在半山腰找了个背风的岩穴,划拉了一堆干枯的松枝,点起了一小堆火。

火光一跳一跳的,映得岩壁上那些本来看不清的墨迹显了形。

那是标准的“台阁体”蝇头小楷,工整得像印刷机出来的,抄的却是《活脉日志》那个最不像人话的开篇:“医者不争名,如水赴壑。”

字迹有些剥落了,显然有些年头。

是渠童。

这老古板,当年为了跟我争论“医术该不该设门槛”这事儿,差点没把胡子揪秃了。

没想到,他居然跑到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把这句他当年最看不上的话刻在了石头上。

我没去碰那些字,只是默默往火堆里添了根柴,让火苗稍稍窜高一点,舔舐着那些字迹的边缘。

别烧毁,但也别供着,就这样带着烟火气熏着挺好。

我从怀里摸出一个干瘪的野柿饼,放在那一排小楷旁边。

这老小子年轻时最馋这一口,总说霜打过的柿子才有“文人的风骨”,其实就是好那一口又甜又涩的怪味儿。

吃吧,这就是你要的“风骨”。

次日黎明,天刚蒙蒙亮。

我爬上山巅的时候,远处村落里忽然传来一阵清越的钟声。

不是那种沉闷的佛寺钟,而是那种轻快、脆亮的铜铃声,一声接一声,节奏感极强,正好卡在“识草、辨症、不等救”这七个字的拍子上。

我站在山顶往下看,晨光里,炊烟像几百条白色的绸带,把那些连片的药圃缠绕起来。

没人知道这规矩是谁立的,也没人知道这药圃是谁教着开的,它们就在那儿,理直气壮地活着。

我从袖子里掏出那张被露水洇湿的地图。

渠童的手绘地图早就糊成了一团墨渍,唯独背面那行“路未断”还勉强能认出来。

我笑了笑,随手把地图折了几下。

不是纸船,也不是元宝,而是一个只有穿越者才懂的造型——纸飞机。

我捏着纸飞机的尾翼,对着风口轻轻一送。

它没飞多远,只是在空中打了个旋儿,便轻飘飘地落在一株刚冒头的紫苏苗旁边,像个完成了使命的侦察兵。

我整了整空荡荡的袖管,深吸一口气,这里面混合着泥土、草药和晨露的味道,比任何香料都好闻。

身后的钟声渐行渐远,而前面的山道上,一个小屁孩正蹲在路边,手里拿着根狗尾巴草,煞有介事地指着地上一队搬家的蚂蚁:

“看到没?这叫车前草,要是你们谁尿不出来,就啃一口这个……”

我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