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灯下没人影(1/2)

连日晴暖,冰雪消融,井口那枚我亲手按下的手印,终究随着融水一圈圈散去,像从未存在过。

可人心不是冰,化了不会消失,只会漫成洪流。

我站在廊下,望着远处宫墙外升腾的炊烟,耳边却不断传来小满急促的脚步声。

“娘娘!”她几乎是冲进来的,手里攥着一叠皱巴巴的纸条,“北坊、东坊、西市……都在闹!有人打着‘共活’的旗号,抢了邻居家过冬的米粮,说‘多者当济少’;还有少年伪造‘言责帖’,逼商户交钱,不然就在‘共语墙’上泼黑泥!”

我接过那几张所谓的“言责帖”,指尖摩挲着陶片边缘。

泥质细腻,刻痕流畅,乍看无异,可翻到背面——笔锋顺拐,全是右手执刀惯性使然,且泥料同源,绝非众人共议所出。

“这不是共言,是伪命。”我冷笑一声,将陶片丢进案前火盆。

青烟袅袅升起,像极了那些被蒙蔽的眼睛。

小满咬着唇:“娘娘,火太旺了,没人管,就烧到自己人了。”

我抬眼看向她,目光沉静:“不是火太旺,是灯太暗。”

她一怔。

我缓缓起身,走向内殿深处,“共活”二字,不是大锅饭,更不是无王法。

它是千人执炬,而非一人放火。

若无规矩,再好的理念也会沦为暴民的刀。

“从今日起,闭宫三日。”我下令,“不接奏报,不见外臣。”

小满惊得瞪大眼:“可陛下那边——”

“范景轩若来,便让他进来。”我淡淡道,“我要做的事,不怕他知道。”

接下来的三天,我命小满把各坊上报的“焚典失败案”全部调来——所谓“焚典”,便是百姓将不公之事刻于陶片,投入“共语火坛”,由坊老集议裁断。

可如今,火坛未燃,冤情未解,反倒催生出无数借机生事之徒。

我把这些案例一张张贴满内殿四壁,如同拼一幅残破的山河图。

每一片都写着谎言、漏洞、盲区。

有人伪造签名,有人篡改日期,更有甚者,竟用同一块模子批量刻制“民意”。

第四夜,风雪复返。

殿门轻响,玄色大氅拂过门槛,带着一身寒气。

范景轩来了。

他立在门边,目光扫过满墙陶片与纸录,眉峰微动。

烛光映着他侧脸,深邃如渊。

“你是在找漏洞?”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像压着一场未落的雷。

我转身,执笔蘸墨,在其中一处标记重重画圈:“看这里。这人伪造‘共言契’,声称百人联署要求开仓放粮。可你细看评议片——笔锋全为顺拐,泥质出自同一批南河沙。真正的共议,该有老者拙笔、少年锐痕、妇人细线,泥料也该混杂各坊水土。”

我抬头看他:“真制度,藏在细节里。”

他沉默片刻,忽然轻笑:“所以你闭宫三日,不是赌气,是在织网?”

“网要密,才兜得住人心。”我说。

翌日清晨,我召工部匠首入宫。

“重制‘共言契’陶片。”我当众下令,“双片为一组,主片用北河粗沙泥,副片掺南河细沙,触感有异,无法仿制。刻字工具由‘言社’轮值长老每月初一统一分发,用毕即缴,私藏者视为欺民。”

殿中众人屏息。

我又道:“设‘验语日’,每月初一为‘对契日’。各坊须将上月建言与执行结果公开展示,百姓可持原片比对。若有虚报、篡改、执行脱节者,罚陶十片,用于修补‘错字墙’。”

错字墙——便是我命人立于南市中央的那面高墙,专贴欺世盗名之帖,任风吹日晒,供万人唾弃。

消息传开,坊间震动。

有人赞我铁腕清明,也有人暗骂宫中又想插手民间。

小满忧心忡忡:“娘娘,这般立规,会不会让人觉得……我们不信他们能自治?”

我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轻轻摇头:“不是不信,是护。孩子学步,需扶一把,否则跌进沟里,就再不敢走了。”

可就在我以为风波将息之时,傍晚时分,小满神色凝重地奔入殿中。

“娘娘……北坊‘言社’传来消息。”她喘着气,“有人拒交新制陶片,撕了工部告令,当众喊话——‘百姓自治,不听宫令!’”

殿内烛火猛地一晃。

我静静坐着,指尖轻叩案沿。

没有怒,没有惊,只有一丝了然的笑意,缓缓浮上嘴角。

原来,火已烧到了门槛前。

我缓缓起身,理了理衣袖,望向北坊方向。

风雪欲来,天地苍茫。

而我,该走了。第371章 灯下没人影(续)

北风割面,雪如刀片,我踏出宫门时,连呼吸都凝成霜。

小满提着灯笼在前引路,脚步急得几乎踉跄。

她声音压得极低:“娘娘,北坊‘共语堂’外已聚了百余人,有人举着火把,说要‘还政于民’,还把工部的告令撕了贴在墙上,拿鞋底抽……”

我听着,唇角却微微扬起。

不是怒,不是惧,是松了口气。

火终于烧到了人前,而不是背后。

这说明,他们还信“共活”两个字,哪怕扭曲了,也仍想攥在手里。

只要心未死,火就有救。

“那就去。”我说,“去共语堂。”

“可您是妃嫔,深夜独赴民坊——”

“我不是去宣旨。”我望着远处隐约跃动的火光,“我是去烧一片泥。”

北坊的共语堂建在十字街口,原是百姓议事、刻言、焚典的地方。

如今堂前却像战场,火把林立,人群喧沸。

几个青壮男子站在石阶上,高举着残破的陶片,嘶吼着:“宫中制新契,是想掐住我们喉咙!自治自治,自都不许,还叫什么自!”

百姓围成一圈,有附和的,有沉默的,也有老人抱着孩子躲在角落,眼神里全是惧意。

我未带仪仗,未穿宫服,只披一件素色斗篷,缓步走入人群。

有人认出我,惊得后退一步;有人冷笑:“哟,反派娘娘也来演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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