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墙上的字会自己长腿跑(2/2)

下一瞬,她咬破手指,鲜血滴落,在墙缝间那片尚未长满绿芽的空白处,一笔一划,写下了四个字:

“我叫阿穗。”

血字初成,风骤起。

她没有停,继续写下去——

“七岁那年被带走,现在,我要回家。”

最后一个“家”字落笔的刹那,天地仿佛震了一下。

墙根下的绿芽猛地抽长!

细如蛛丝的嫩茎瞬间缠绕成网,青翠欲滴,竟如活物般沿着砖缝攀爬,直扑那道曾渗出黑血的裂缝——那是多年前“换名祭”时,魂绳断裂、执念外溢之处。

如今,绿茎如手,层层包裹,生生将那道裂痕彻底封死!

我藏身暗处,呼吸一滞。

不是因为灵阵生效,而是因为——

那绿芽,竟在微微搏动,如同脉搏。

它不是植物,是记忆的根须,正从地底苏醒,缠绕着每一个曾被抹去名字的灵魂,把他们一点点拉回人间。

我没有动,也不敢动。

这一刻,不是我在救人,是他们在救自己。

而我能做的,只是守住这片悄然复苏的寂静,不让任何人、任何力量,再将它踩碎。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小满匆匆赶来,声音压得极低:“主子,角门那儿……出事了。”

“出什么事?”我问,心里却已有了预感。

“您去看看就知道了。”她眸光闪动,带着一丝近乎敬畏的颤意。

我披衣出门,一路穿廊过巷,还未到角门,便察觉气氛有异。

风里多了种东西——不是香火,不是药气,而是一种活的气息,像冬雪初融时,泥土下第一声嫩芽破土的轻响。

转过回廊,我脚步一顿。

只见那堵曾贴满“我想活着”的墙前,竟已悄然聚集了十余人。

全是低阶宫人——扫地的、挑水的、守夜的,平日连头都不敢抬的“影子人”。

他们没有说话,也没有聚堆,只是默默贴上自己的纸条。

有的字迹歪斜,像孩子初学写字;

有的只画了个圈,或一道波浪线;

还有一个老太监,颤抖着贴上一张空白纸,却在右下角按了个沾着泥的掌印。

但他们贴的位置,无一例外,都围绕着阿穗那行血字。

像星群环绕星辰,像亡魂归附故土。

小满靠近我耳边,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膳房老张说,他昨夜梦见自己在哭,醒来发现枕头湿了——可他三十年没哭过了。”

我心头猛地一缩。

三十年……

那是他被换名的年头。

他不是梦见自己在哭,他是终于记起了自己会哭。

我望着那堵墙,绿芽已如藤蔓般缠绕砖石,将整面墙织成一片生机勃勃的屏障。

而那些纸条在晨光中轻轻颤动,仿佛每一张都在呼吸。

“共活”二字,原是我在律典上写下的制度,是封印仪式中的一道符令。

可此刻,它不再是冷冰冰的条文,而是从血肉里长出来的声音,是千万个曾被抹去姓名的人,用残存的记忆、用痛醒的意识,一笔一划写下的重生誓约。

我忽然觉得眼眶发热。

不是悲伤,是震撼。

这些人,不是被我救的。

他们是在我划下第一道阵线后,自己爬出了地狱。

当夜,我回到房中,开始整理“静醒阵”中的三十六枚陶片。

每一枚都承载过觉醒者的执念,是我感知复苏程度的媒介。

我逐一擦拭、归位,忽然,指尖一顿。

其中一枚陶片上,竟浮现出从未见过的字迹——墨色幽深,像是从陶胎内部渗出,笔锋凌厉如刀:

“他们还在井底说话。”

我猛地抬头,心跳如鼓。

冷泉井早已封死,魂绳焚尽,符阵破除……可若执念早已深埋人心,成为集体记忆的一部分,那便不再需要外力驱动。

人心,本身就是阵眼。

我正欲唤小满来辨认笔迹,忽然袖中一烫——

我急忙取出贴身收藏的那枚主控陶片,展开一看,魂都险些吓飞。

上面赫然是范景轩的字,冷峻锋利,如铁钩银划:

“轮值台今晨收到一封无墨信——纸是空的,但摸起来,像有字在动。”

我盯着那行字,指尖冰凉,脊背却缓缓爬起一层寒意。

无墨信?

摸起来像有字在动?

我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

可心跳却越来越快,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地底深处,缓缓浮出水面。

片刻后,我起身,披上外袍。

夜风穿堂,吹得烛火摇曳。

我站在门口,回头看了眼桌上那三十六枚陶片——其中一枚,正微微发烫,像是……在等我。

我取来那封“无墨信”,指尖轻抚纸面——

果然,触感如蚁行,仿佛有无数细小笔画在皮下蠕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