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港湾（1/2）

七月的北京，日头烤得柏油路泛着油光，车流裹着人声，嗡嗡地撞在耳膜上——偏这处大院里静得出奇，门卫笔挺地立在树荫下，连蝉鸣都像是被滤过了似的，只剩几分沉肃。林辰把车停稳，指尖触到方向盘的温度，忽然觉得这场组织部的报到，和以往任何一次工作交接都不一样。没有火烧眉毛的任务，没有仓促的寒暄，倒像长途跋涉后踩实了土地，是一段路的收尾，也是另一页的开头，静悄悄的，却藏着掷地有声的力量。

他抬手理了理衬衫领口，布料被阳光晒得有些发烫。刚走到那栋灰色大楼的走廊尽头，就见一间办公室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一声温和的招呼：“林辰同志，进来吧。”

五十岁上下的副局长已经站起身，鬓角染着些微霜色，眼神却亮得很，握手时力道沉稳，带着股让人安心的气场。“一路赶过来不容易，你的任命流程都妥当了。”他示意林辰坐下，亲手给斟了杯清茶，茶叶在热水里慢慢舒展，清香漫了开来，“部里给你留了一周时间，先把家里安顿好，好好歇一歇，下周一再来新岗位报到。”

“谢谢组织的关心。”林辰欠了欠身，声音平稳，心里却像被那杯热茶熨了一下，暖烘烘的。

副局长笑了笑，指尖在桌沿叩了叩，语气多了几分随和：“该谢的是你。宁山的基础工作打得牢，天湖那边，反分裂维稳那么难的骨头，你啃下来了，还凝聚了人心，部里都看在眼里。”他顿了顿，目光软了些，“老话讲安家立业，听说念瑶同志和孩子也刚到北京，这几天就别琢磨工作了，多陪陪家人，把新家理顺了，心里才踏实。”

听到领导特意提起家人，林辰喉结动了动。苏念瑶那些躺在病床上的日子，那些小心翼翼熬过来的时光，忽然就涌到了眼前。“多谢局长惦记，”他声音轻了些，“念瑶身体恢复得不错，家里的事，多亏了她撑着。”

“那就好，家和万事兴嘛。”副局长点点头，语气恳切，“这七天，就彻底放空自己，回归家庭充充电。你往后的担子不轻，有个安稳的后方，才能轻装上阵。”

这番话听得人心里熨帖，像春雨润过田垄。林辰办完手续走出大楼时，阳光依旧刺眼，可肩头的分量却好像轻了些——不是卸下了责任，是一种使命落地后的踏实，是知道接下来有整段时间可以陪着家人的松弛。他掏出手机，指尖还带着阳光的温度，拨通苏念瑶电话的那一刻，声音里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念瑶，手续都办好了，部里给了一周假。”他往停车场走，脚步都轻快了些，“我这就回去，晓曦转学的事，咱们下午一起去学校看看，带她熟悉熟悉环境。”

电话那头的声音清亮得像山涧的泉水，带着雀跃：“太好了！我刚把材料都整理利索，晓曦知道要去新学校，一会儿跑到我跟前问东问西，一会儿又躲回房间摆弄书包，紧张得不行，就等你回来给她打气呢。”

回到西城区的临时住处，推开门就闻到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混着阳光的气息。箱子还堆在墙角，没来得及拆封，可窗户擦得透亮，地板拖得能映出影子，已经有了家的模样。苏念瑶系着条浅蓝色的围裙，围裙上沾着点面粉星子，正弯腰擦着刚拆封的瓷碗，指尖绕着碗沿转了圈，把水渍擦得干干净净。她听见动静回头，脸上泛着健康的红晕，眼尾带着点笑意，亮得像盛了初夏的光——和当初病床上那个脸色苍白、连说话都没力气的她，简直判若两人。

“回来啦？”她笑着起身，抬手理了理额前的碎发，“正好，我刚把汤煲上，用紫砂锅炖的排骨玉米，得再焖一会儿。”

林辰站在门口，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轻盈的脚步，看着她眼里的神采，看着她擦碗时认真的模样，心里那块悬了许久的石头，终于稳稳地落了地。那些日夜担忧的、辗转难眠的，都在这一刻化作了满心的踏实。

“爸爸！”一声清脆的叫喊打断了他的思绪。七岁的晓曦从房间里跑出来，小皮鞋哒哒地踩在地板上，手里还攥着一本画满卡通图案的笔记本。她个头长高了不少，梳着整齐的小辫子，可小手还是下意识地攥着林辰的裤腿，脑袋探探缩缩地打量着客厅，眼里满是对陌生环境的好奇，还有一丝藏不住的怯生生。“我们下午真的要去新学校吗？”声音细得像蚊子叫。

林辰蹲下身，搂住女儿的小肩膀，能感觉到她小小的身体微微靠着自己，带着依赖的温度。“当然啦，”他揉了揉晓曦的头发，声音放得柔缓，“新学校里有大大的操场，还有好多有趣的课，你肯定能交到好多好朋友。”

下午的阳光柔和了些，透过树叶洒下斑驳的光影。一家三口走进那所小学时，朗朗的读书声顺着风飘过来，绿树红墙，看着就让人心里舒服。苏念瑶把转学材料递给负责老师，老师翻了翻，笑着说：“都齐了，真利索。”手续办得比预想中顺利，一位姓王的中年女班主任主动提出带他们逛逛校园，说话时眉眼弯弯的，特别亲切。

“林晓曦同学，欢迎你呀！”王老师弯下腰，声音温柔得像春风，“我们班明天下午有亲子趣味运动会，你和爸爸妈妈一起来参加好不好？正好能认识新同学。”

晓曦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看看林辰，又看看苏念瑶，小脸上满是期待。苏念瑶笑着朝林辰递了个眼神，两人心照不宣。林辰蹲下身，捏了捏女儿的小脸蛋：“好啊，明天咱们全家一起去，给晓曦的新班级加油！”

第二天下午的操场，简直成了欢乐的海洋。彩旗插得四处都是，红的黄的蓝的，在风里猎猎作响；广播里的运动员进行曲激昂得让人脚底板发痒，孩子们穿着五颜六色的运动服，按班级列队，小脸上的兴奋劲儿都快溢出来了，叽叽喳喳的像一群刚出笼的小鸟。林辰和苏念瑶都换了轻便的运动装，苏念瑶把长发高高束成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额角沁着细密的汗珠，鼻尖红红的，看着清爽又有活力——谁能想到，几个月前，她还躺在病床上，连起身都要小心翼翼呢。她蹲下身，帮晓曦别好码布，指尖轻轻抚平布料上的褶皱，声音软得像棉花：“别怕，就是玩游戏呢，咱们尽力就好，爸爸妈妈都在这儿陪着你。”晓曦点点头，小手紧紧攥着她的衣角，眼睛却忍不住往操场上跑，好奇地打量着那些陌生又热闹的身影。

第一个项目是亲子接力。晓曦作为新同学，被王老师和同学们热情地推到了队伍前面，小脸上满是又紧张又激动的神情，小手死死攥着接力棒，指节都泛了白。发令枪响的那一刻，她像只受惊的小鹿，撒腿就跑，小短腿倒腾得飞快，裙摆都被风掀起了一角，嘴里还小声给自己打气：“加油，晓曦加油！”林辰站在接力区，看着女儿小小的身影朝自己奔来，阳光洒在她汗津津的小脸上，那双眼睛亮得像两颗小星星，心里忽然就软得一塌糊涂。他张开手臂，稳稳接住女儿递过来的接力棒，指尖触到她掌心的汗湿，转身就冲了出去。风从耳边呼啸而过，他能清晰地听见苏念瑶和晓曦在后面喊“爸爸加油”，那声音脆生生的，带着雀跃，脚下的步子便越发轻快，冲到终点时，几乎没有停顿，就把接力棒塞进了苏念瑶手里。

苏念瑶接棒的瞬间，身体微微一弓，像蓄势待发的箭，下一秒就冲了出去。马尾辫在身后甩得像小鞭子，运动服的衣角猎猎作响，跑动的姿势舒展又有力，每一步都踩得又稳又快，远远看去，竟有种少年般的轻盈。旁边几位家长都看直了眼，忍不住低声赞叹：“这妈妈跑得也太快了吧！”“看着真有劲儿，一点不像刚生完病的样子！”林辰站在终点线旁，目光紧紧追着她的身影，心脏跟着她的脚步一起怦怦直跳。他想起那些在医院陪护的日子，她躺在床上，连说话都没力气，眼神黯淡得像蒙了灰，而此刻，她迎着阳光奔跑，脸颊红扑扑的，眼神亮得能映出光，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生命力，让他忽然红了眼眶，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动和自豪。

苏念瑶冲过终点线时，没刹住脚步，轻轻撞进林辰怀里。她大口喘着气，额角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滴落在林辰的手背上，滚烫滚烫的。“怎么样？”她抬起头，眼里闪着兴奋的光，笑容灿烂得像正午的太阳，“我没拖后腿吧？”林辰抬手，用指腹轻轻擦去她脸颊的汗珠，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何止没拖后腿，你比好多年轻妈妈都跑得快。”他递过水瓶，看着她仰头喝水的样子，喉结滚动，忽然觉得，这世上最幸福的事，莫过于看着爱人安康，陪着家人欢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