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寻找支点(1/2)

宁山的清晨,是被刺骨的寒风刮醒的——风裹着沙砾,打在招待所的窗棂上噼啪作响,远处矿山的机械轰鸣像闷雷,隐约滚过灰蒙蒙的天际。林辰起得极早,在院子里踱了几圈,冰冷的空气钻进鼻腔,带着土腥味和煤烟味,反倒让他因高原反应昏沉的脑袋清明了不少。他心里明镜似的:守着那间冷冰冰的办公室等文件、听汇报,只会被马德邦的无形之网越缠越紧,要想撕开口子,必须走到网的缝隙里去,走到那些被遗忘的土地和人中间。

他没通知办公室,只敲了敲司机小刘的车门。小刘是个本地小伙子,话不多,眼明手快,见林辰换了件耐磨的旧夹克,便知他要走“野路”,默默发动了那辆半旧的越野车。

“林书记,往哪个方向去?”小刘握着方向盘问。

“不用按路线,”林辰摇下车窗,让冷风灌进来,吹得额前碎发乱飞,“见着进村的路就扎进去,今天不看报表,就看实实在在的土地,听老百姓说句心里话。”

车子很快驶离了县城周边勉强平整的县道,拐上一条坑洼不平的土路。车轮碾过碎石,颠簸得人五脏六腑都跟着晃。路两旁的草甸被严霜打蔫了,黄中泛着枯褐,像块磨破了的旧毯子;远处的山光秃秃的,连点像样的植被都没有,裸露的岩石在晨光里泛着冷硬的光。偶尔能看见几处土坯房散落在山坳里,低矮得快贴进地面,屋顶飘着几缕细弱的炊烟,在寒风里打了个旋,就悄没声息地散了,像这片土地喘出的一口微弱气息。

他们在“尕洼村”的村口停了下来。村子静得反常,只有几个穿着打补丁棉袄的孩子,脸蛋冻得红扑扑的,怯生生地躲在墙角,好奇地盯着这辆少见的越野车。村口的井台边,一个穿着褪色藏袍的老人正佝偻着腰,费力地往上提水桶——绳子磨得发亮,水桶里的水晃荡着,溅出的水花落在地上,很快结成了薄冰。

林辰推开车门走过去,用刚学没多久的藏语生硬地打招呼:“阿尼,亚布嘟(老人家,辛苦了)。”

老人抬起头,浑浊的眼睛上下打量他,眼角的皱纹挤成了一团。大概是看出他不像常来的乡干部,老人没多说话,低下头继续拽绳子,用含混的汉语嘟囔了一句:“苦惯了,算不上啥。”

林辰没在意这份冷淡,挽起袖子上前一步,稳稳接住了沉重的水桶。桶壁冰凉,水带着井水的寒气,顺着指缝往下淌。“我是县里新来的,姓林,过来看看大家。”他的声音放得很低,尽量让语气显得平和,没有半分官架子。

老人愣了愣,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穿着普通,手上的力气却不小,眼神里没有那种居高临下的审视。他的戒备心松了些,往旁边挪了挪,让出半个井台:“看呗,也没啥好看的。年轻的都往外跑了,剩下我们这些老骨头,守着几头牲口,饿不死就知足了。”

林辰跟着老人走进了土坯房。屋里昏暗得很,只有屋顶的一个小天窗透进点微光,空气中混杂着牛粪、柴火和淡淡的霉味。靠墙摆着几件破旧的家具,一个小小的牛粪炉子燃着微弱的火,勉强驱散着寒意。老人给搪瓷碗里倒了半碗浑浊的茯茶,推到他面前:“喝点暖暖身子。”

林辰端起碗,喝了一大口。茶汤又苦又涩,还带着点土味,顺着喉咙往下滑,却让他心里多了几分踏实。“老人家,村里除了放牧,还种点别的吗?”

“种?”老人蹲在炉子边,掏出烟袋,慢悠悠地装着烟丝,“地薄得像张纸,水又金贵,种青稞都长不齐穗子。以前上头让种土豆,说能卖钱,结果种出来没人收,烂在地里都发臭了。”他点燃烟,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长长的叹息声像被风吹皱的水,“唉,折腾来折腾去,还是老样子。”

“那山里呢?”林辰想起那些藏在深山里的矿厂,试探着问,“除了石头,还有别的能换钱的东西吗?”

老人的脸色倏地变了,下意识地往门口看了一眼,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是用气音说:“山是神山,动不得的。以前有人来挖矿,塌了窑,埋了好几个人……还把草场都踩坏了,牛羊都没草吃。”他摇了摇头,枯瘦的手指攥紧了烟袋,“那是造孽啊,不能提,不能提。”

离开尕洼村时,太阳已经升到了半空,却没多少暖意。林辰的心情沉甸甸的——这里的贫困,比江洛的拉鲁乡更让人揪心。拉鲁乡的人心里还有盼头,盼着一条路能改变命运;可在尕洼村,他看到的更多是麻木的忍受,是被一次次失望磨平了棱角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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