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静水深流（1/2）

宛城三月的天，像被清水浸过，透着股清凌凌的亮。柳梢刚冒出星星点点的鹅黄芽孢，经开区人才市场里早挤得人挨人、人挤人。几个穿得普普通通的夹克衫中年人，混在求职者和招聘方中间，一点儿不显眼。耳朵却支棱着，专捡薪资谈判、技能要求、职业前景这些话茬子听，时不时凑一块儿低声嘀咕两句，手里的笔记本唰唰记着关键词。

这可不是什么市场调研的，是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副主任李明启带队的调研组。他们来宛城这事儿，没声张没造势，就像早春的小溪水，悄没声儿地渗进了这座城市的犄角旮旯。

接下来几天，这行人的足迹就跟没个准谱似的，净挑些不按常理出牌的地方钻。大清早，能在“量子创新谷”的基建工地上瞅见他们，拽着戴安全帽的项目经理，追着问混凝土标号够不够、工期卡不卡脖子，连建材运输的物流成本都要刨根问底；上午刚敲开锐科电子研发部的门，转眼就和年轻工程师围在实验台旁，对着芯片散热方案的瓶颈，聊得唾沫星子横飞；午后的太阳刚晒得人发暖，他们又蹲在了宛城职业技术学院“工匠计划”的实训车间，看学生摆弄数控机床，问的问题细得离谱——“校徽贴在哪家企业的设备上更多？”；到了傍晚，延乔路那家新开的书店里，准能寻着他们的身影，点一杯清茶，就坐在靠窗的位置，听邻桌年轻父母掰扯孩子该不该上文博兴趣班，听得比谁都认真。

组长李明启，头发花白，架着副黑框眼镜，眼神亮得像淬了光，话不多，但一开口就直戳要害。在“未来汽车”临时筹备处，听完用地审批流程的介绍，他忽然冷不丁问了句：“省里承诺的专项债资金，市财政过手时，沉淀了多久？”

陪同的开发区副主任当场就额头冒汗，支支吾吾半天没捋清楚话头。

在人才公寓，他拉着一位刚从深圳引进的电池专家，一聊就是半小时，没问技术没问待遇，净揪着些家长里短的事儿不放：“社区医院能看儿科常见病吗？”“周末想去周边爬爬山，交通方不方便？”

这种“扎到深水底”的调研方式，可把习惯了摆展板、念汇报的宛城部分干部给难住了，一个个心里没底，各种揣测的话茬子，在市委市府大楼的走廊里、办公室里，悄没声儿地冒了出来。

“听说李主任在工大实验室，直接问科研经费市里配套的部分，有没有被统筹调剂过？”

“他们还去菜市场了，跟卖菜阿姨唠了半天，问租金涨没涨、城管管得严不严。”

“更绝的是，听说他们私下约了两位之前反对延乔路改造的文史专家，不知道聊了些啥。”

这些七零八碎的消息，一股脑儿汇到林辰这儿，他反倒比谁都沉得住气。调研组越深入、越客观，越说明这次调研的分量不轻。这不仅是对宛城改革成色的一次“压力测试”，更是让宛城的实践，真正走进国家视野的好机会。他反复叮嘱王建国：“沉住气，别打听，别干扰，让调研组看最真实的宛城。真金不怕火炼，怕啥？”

调研最后一天的下午，李明启终于提出，要和宛城市委主要领导搞一场“非正式交流”。会议室里没摆会标，没放鲜花，就每人面前一杯清茶。李明启开门见山，语气里带着几分肯定：“林辰同志，这几天我们看了不少。宛城在破解内陆地区创新驱动与人才瓶颈这事儿上，探索得很有价值。‘工匠计划’的产教融合、引进龙头企业形成的‘集群效应’，尤其是延乔路改造带来的文化认同感，都给我们提供了新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