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深水暗礁（1/2）

“新能源汽车关键零部件协同创新中心”的组建方案上，林辰那两个“速办”的亲笔字力透纸背，活像给这桩关乎宛城产业命脉的大事，烙上了通行无阻的印记。在宛城盘根错节的行政体系里，这份方案竟跑出了罕见的速度——经开区一马当先牵头统筹，工大车辆工程学院的老教授带着技术骨干们连夜集结，锐科电子等几家核心配套企业的研发负责人更是揣着方案图纸就赶了过来。细化方案、勘选场地、核算资金，每项工作都推着人往前跑，王建国记着林辰的叮嘱，每两天就亲自来汇报一次进展，那股子紧锣密鼓的劲头，让参与其中的人都下意识绷着弦，连喘口气的功夫都舍不得浪费。

可改革这船，一旦驶入深水区，哪有一帆风顺的道理？平静水面下的暗礁，早就在暗处等着了。最先撞上的，便是资金这道坎。财政局对首笔启动资金的审批，彻底没了往日对重点项目的爽快，反倒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审慎”，那股子较真劲儿，让人心里发沉。一份份补充材料的清单跟雪片似的飘过来：实验室设备采购得再补几份市场比价单，还得注明“为什么选这家”；外聘专家的咨询费，得拿出最新的政策文件逐条比对；就连资金拨付的时间节点，都被要求列成详细台账，附上“风险评估说明”。

所有流程都裹着“合规”“严谨”的外衣，挑不出半分程序上的毛病，可推进起来却像陷进了烂泥地，每一步都费劲。筹备组的小伙子们顶着三伏天的大太阳，在财政局各个科室间来回跑，嘴皮子都磨破了，材料改了一版又一版，到头来还是被一句“再完善完善”挡回来。有人私下嘀咕：“以前办重点项目哪这么折腾？这分明是故意卡脖子啊！”王建国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知道，这股绵软却坚韧的阻力，背后藏着的是不愿改革的老势力。

在一次只有两人的简短汇报中，王建国斟酌着开口：“书记，财政那边的劲头不对，每个环节都抠得特别细，反复核验来核验去。再这么拖下去，咱们向‘未来汽车’团队展示阶段性成果的最佳窗口，怕是要错过了。”

林辰听着，目光掠过窗外刺眼的阳光，指尖在方案上轻轻敲了敲。他心里跟明镜似的，这哪是“审慎”，分明是李伟、张涛那帮人惯用的软刀子。他们不敢明着反对，就躲在规则的框架里搞拖延战术，耗的是改革的锐气，耽误的是宛城的时机。

“程序合规是底线，咱们不能破，这既是对项目负责，也是对财政资金负责。”林辰的声音平稳，听不出半分波澜，“但效率是宛城发展的生命线，绝不能丢。建国，你亲自去一趟财政局，找主要负责同志谈，把话说明白——这是市委重点督办的创新平台，关系到重大产业项目落地，让他们特事特办，在严守纪律的前提下，把流程优化了，时限压缩了。要是真有绕不开的困难，让他们直接来找我。”

王建国重重点头，他知道这一去，就是一场没有硝烟的博弈。而林辰心里清楚，财政这道坎，不过是改革路上的第一块暗礁，真正的风浪，还在后头。

果然，没过多久，“工匠计划”就撞上了更棘手的麻烦。眼看着到了职业技能认证的关键环节，人社局按原计划联系省内几家权威鉴定机构，对方却突然集体变了卦，清一色的理由：“年度考评任务排满了，实在腾不出精力承接宛城的业务。”教育局赶紧启动备用方案，接连联系了七八家同类机构，得到的回复竟如出一辙，仿佛有一张无形的网，提前把所有通道都堵死了。要是认证考试搞不起来，“工匠计划”就成了空谈。

消息传来时，林辰正在和工大李校长通电话，聊的正是协同创新中心与高校重点实验室资源共享的技术细节。挂了电话，听完秘书小马的汇报，他沉默着走到窗前。楼下大院里的香樟树，在烈日下投下浓密的阴影，枝枝蔓蔓纠缠在一起，像极了那些盘根错节的利益关系网。他忽然想起在职业技术学院调研时，学生们说起“工匠”认证时眼里的光，那是对未来的期盼。要是连认证体系都保障不了，“工匠计划”的信用基石瞬间就会崩塌，不仅伤了学子们的心，更会让那些真金白银投入校企合作的企业寒了心。

“认证机构的事，我来协调。”林辰转过身，语气斩钉截铁，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小马，你立刻以市委办公室名义，直接对接省人社厅相关处室，把情况说清楚，请求上级协调支持。同时让教育局做好两手准备，要是省内实在调不开资源，就往邻省找，甚至国家级的鉴定中心也可以联系，必要的时候，市财政可以承担额外成本。记住，原则只有一个：首批‘工匠’认证必须按期举行，而且要高标准完成，绝不能让我们对学生的承诺落空，让企业的期待打水漂。”

就在林辰调动各方资源，试图绕过这处人为设置的暗礁时，一场更隐蔽、更具杀伤力的舆论攻击，正借着网络悄然蔓延。

一篇题为《光环下的隐忧：冷观宛城战略新兴产业布局的潜在风险》的匿名文章，开始在几个专业财经论坛和特定社交圈层流传。文章披着“理性探讨”的外衣，罗列了一堆看似客观的数据和行业分析，实则字字句句都在暗戳戳地针对宛城的核心产业——质疑量子通信产业化前景渺茫，说巨额投入迟早变成“沉没成本”；抨击引进“未来汽车”是“饥不择食”，暗示这是“资本市场淘汰的残次品”，会让宛城财政背上沉重包袱；更把“工匠计划”曲解成“违背市场规律的行政干预”，预言会导致“教育生态失衡”“人力资源错配”。全文满是“值得警惕”“潜在隐患”“恐引发连锁反应”这类模糊又惊悚的词汇，虽没直接点名林辰，却处处针对他主导的改革，目的就是动摇投资者、合作者乃至普通市民对宛城发展路径的信心。

这股舆论暗流起初没掀起多大水花，但在某些节点的刻意推波助澜下，开始像病毒一样扩散——关心本地经济的学者议论纷纷，与产业转型有利益冲突的群体趁机煽风点火，部分对激进改革持抵触情绪的机关人员也在私下传播。一种疑虑和不安的情绪，在暗地里悄悄滋生。

市委宣传部的舆情监测系统第一时间捕捉到了这些异常信号，部长亲自带着舆情简报来找林辰汇报，请示是否需要组织力量进行公开驳斥和舆论引导。

林辰仔细翻看着简报和文章的核心观点，脸上看不出喜怒。他走到办公室的白板前，拿起笔，依次写下“量子谷”“未来汽车”“工匠计划”“协同创新”几个关键词，再用线条将它们串联起来，构成一个环环相扣的整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