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深犁(1/2)

日内瓦的掌声还在耳畔余温未散,那座水晶奖杯已被林辰随手搁在办公室角落——不是轻慢这份国际认可,而是脚下土地的呼唤,远比荣光更催人步履。刚落地北京,他便将世界地图上的能源博弈暂放一旁,目光沉了下来,落在国内能源分布图那些标红的区域上:四川盆地的云雾、鄂尔多斯的风沙、塔里木的戈壁,那里沉睡着中国能源自立的底气——页岩气。

“西气东输”四期的国际气源拼图已初见雏形,卡加尔项目的稳固如磐石,“西伯利亚力量2号”的谈判也在稳步推进。但林辰心里始终绷着一根弦:那条横贯东西的能源大动脉,不能把命门系在远方的气源上。国际局势从来都是波诡云谲,再铁的合约也抵不过地缘政治的翻云覆雨。真正的安全,必须扎根在自己的土地里,从脚下的岩层中,刨出属于中国的“底气”。

没有出征仪式,甚至没来得及倒过时差,林辰带着一个小型调研团队,登上了飞往四川泸州的航班。告别了卡加尔的荒无人烟,这里的青山绿水透着鲜活的生命力,却也藏着更棘手的难题——密集的村落、交错的水系,与地下沉睡的页岩气相生相伴,开发的每一步都得小心翼翼,既要挖得出“气”,又不能伤了“土”。

调研的第一站,是藏在丘陵褶皱里的页岩气钻井平台。钻塔高耸入云,轰鸣声震得脚下的土地都在微微发颤,泥浆循环系统像一头巨兽的血管,不停输送着黑色的“血液”。迎接他们的是赵一鸣教授,川渝页岩气前线指挥部的技术负责人。这位头发花白的老专家皮肤黝黑,眼角的皱纹里嵌着洗不掉的风尘,握手时力道十足,嗓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林司长,你来啦!咱们这‘争气田’,可是块啃不动的硬骨头啊!”

没有多余的寒暄,赵教授直接拉着林辰往钻台走。“你看这口井,目标层在三千五百米以下,龙马溪组页岩。”他指着屏幕上曲折的地质曲线,语气里满是无奈,“这玩意儿硬得像花岗岩,脆得又像千层饼,夹在厚厚的岩层里,传统压裂技术打下去,裂缝根本伸不开,单井产量上不去,稳产周期更是没个准数。”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不远处的村落,声音沉了下来,“更要命的是,这里不是卡加尔的荒漠,一口井压裂要耗多少水?返排液怎么处理?老百姓看着呢,环保这根弦,松不得啊!”

林辰盯着屏幕上陡峭的压力曲线,眉头拧成了疙瘩。卡加尔的高硫、高地应力已是难题,没想到这里的挑战更甚——极致的硬、极致的脆,再加上环保这把悬顶之剑,每一步都如履薄冰。“减阻水压裂、二氧化碳干法压裂,这些新技术没试过吗?”他问道,来时的飞机上,他早已把国内页岩气开发的最新进展翻了个遍。

“怎么没试?”赵教授叹了口气,指节敲了敲桌子,“减阻水的药剂金贵得很,成本高得吓人;二氧化碳干法是好,可咱们的碳源捕获、运输技术跟不上,规模化应用?早着呢!说到底,还是卡在技术和成本这两道坎上,迈不过去啊!”

接下来的几天,林辰的足迹踏遍了川南的各个区块。有的井场冷冷清清,钻机停在那里,因为技术不达标而迟迟无法投产;有的试点井场里,工程师们围着压裂液配方绞尽脑汁,反复试验着返排液回收技术,可高昂的成本像一座大山,让这些环保举措只能停留在“试点”,难以铺开。地方能源局的同志拉着他倒苦水:“林司长,政策我们给,企业也愿意投钱,可这地下的地质脾气太怪,找不到开门的钥匙,光砸钱有什么用?还怕搞出环境问题,老百姓有意见啊!”

转战鄂尔多斯盆地,另一重困境浮出水面。这里的地质条件稍显温和,可基础设施的短板却暴露无遗——管网覆盖稀疏,开采出来的页岩气常常“送不出去”,只能在井口白白放空。更让人揪心的是,多家企业各干各的,技术标准五花八门,数据像捂在怀里的宝贝,谁也不肯分享,重复研究、资源浪费的情况比比皆是,本该拧成一股绳的力量,却散成了一盘沙。

站在内蒙古高原的寒风里,林辰望着远处零星矗立的井架,风裹着沙粒打在脸上,生疼。这一刻,他肩上的压力比在日内瓦面对全球听众时还要沉重。国际博弈,对手明确,规则可循;可国内这场能源翻身仗,要面对的是大自然设下的迷局,是技术、经济、环保、民生的多重牵绊,是一场需要耐下心来、深耕细作的“深犁”。

返程的飞机上,林辰一夜未眠。笔记本上密密麻麻写满了问题、数据,还有那些在井场看到的、刻在工程师们脸上的焦虑与期盼。赵教授那句“缺的不是资源,是打开宝藏的金钥匙”,在他脑海里反复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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