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神山之心(1/2)
吉普车在“之”字形土路上跌跌撞撞,活像头累垮了的老黄牛,每一次颠簸都要把人的五脏六腑颠得错了位。副驾驶座上的林辰早练出了定力,昔日被高原反应折腾得面无人色的书生气褪得干净,此刻眼神亮得像淬了钢,死死锁着窗外连绵的苍黄山峦,指尖攥着的勘测草图都被捏出了几道深痕。
车窗外的世界,壮阔得让人窒息,却又荒凉得揪人心。七月的高原,唯有河谷地带勉强缀着点可怜的绿意,大部分山体裸着青灰色的岩石肌理,在近乎残酷的阳光下泛着冷硬的光。远处的雪山顶峰,在蓝得能滴出水的天幕下,闪着刺目的银辉,像天神遗落的银簪,孤高清冷。
多吉坐在后排,半个身子探向前,一手搭着驾驶座靠背,一手指着远处山峦,眼睛亮得能映出星星:“林干部,你瞧那边!像不像展翅的雄鹰?脑袋朝下,正准备扑食呢!我们都叫它‘鹰嘴岩’。那岩壁削得比刀还利,夏天融雪的时候,瀑布挂下来,跟哈达似的,好看得紧!”
林辰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一片巨大的灰白色岩壁直挺挺插入深邃山谷,姿态傲得不容侵犯。岩壁下的扇形坡地稀疏缀着枯黄草甸,更扎眼的是满地大小不一的碎石,像天神随手撒下的棋子。多吉之前提过,这是大次仁家最好的冬季草场,那些石头,是他家祖祖辈辈弯腰弓背,一块一块从草场上捡出来堆的,就为了空出地方,让牧草能长得旺些。
“赵工,地质情况怎么样?”林辰收回目光,看向身旁的老工程师。赵工眉头拧成个疙瘩,指尖捏着块岩石样本,指腹摩挲着粗糙的肌理,借着放大镜仔细端详,闻声抬起头,推了推滑到鼻梁的老花镜。
“岩体本身是坚硬的石灰岩,稳定性还行。”赵工的声音带着技术干部特有的严谨,“但坡脚的第四纪堆积层太厚了,松散得很,还含着不少水。一旦大规模开挖边坡,极易引发滑塌。关键是……”他顿了顿,目光转向多吉,语气里带着几分试探,“这地方,老乡们有没有啥忌讳?比如,不能随便动土之类的?”
多吉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点头时带着几分郑重,用生硬的汉语一字一顿地说:“有的。赵工,你说对了。鹰嘴岩……老辈人讲,是山神‘阿尼玛卿’歇脚的地方。岩壁下面是神域,动不得土,动了就会惊扰山神,引来大风雪和灾祸。前些年有外地勘探队不信邪,在岩脚下打了个钻,没几天就遇上雪崩,机器全埋里头了……所以大伙儿都忌讳得很。”
车内瞬间静了,只剩引擎固执的轰鸣和车轮碾过碎石的嘎吱声,像谁在暗处低声叹气。林辰的心猛地一沉。技术难题能靠精细勘测、稳固支护解决,资金缺口能靠争取、筹措填补,可这种根植于世代信仰和生存经验的阻力,看不见摸不着,却比岩石还硬。它关乎灵魂,关乎对自然最原始的敬畏。扎西老支书那句“心里有路,脚下才有路”突然在耳边回响,此刻他才真正懂了,老支书说的“心里”,不仅有理想和勇气,更有对这片土地深沉的理解,和对其无形主宰者最虔诚的敬畏。
车终于喘着粗气停在三村村委会那几间低矮的土坯房前。村支书罗布和村委会主任格桑早已带着村干部等候,罗布依旧是未语先笑的模样,精瘦的脸上堆着热乎气,远远就伸出双手:“林主任!可把你们盼来了!路上辛苦了!”他用力握着林辰的手摇晃,汉语流利得很。
格桑沉默地站在后面,黝黑的脸上刻满深深的皱纹,只是憨厚地笑,伸手接过赵工手里沉重的器材包。他的手掌粗糙得像老树皮,指甲缝里嵌着洗不掉的泥土,那是常年跟土地打交道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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