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风满楼(1/2)
韩春那屋的门板薄,后半夜,晓燕隔着堂屋,还能听见那孩子极力压抑着的、耗子啃木头似的啜泣声,断断续续,抽抽搭搭,搅得人心烦意乱。她躺在硬板床上,睁着眼,直勾勾地盯着糊了旧报纸的顶棚,那上面一块水渍晕开的黄圈儿,看久了,像只窥探人的怪眼。
手里那两截断镯,硌在掌心,冰凉,却烫心。母亲的影子,陈默的影子,还有韩春那吓得没了人色的小脸,走马灯似的在眼前转。愤怒像退潮后的沙滩,露出来的是更实在的,沉甸甸的担忧和后怕。对方这是下了死手,明的暗的,官面的地下的,织成了一张大网,要把她和她这刚立住脚的小铺子,连骨头带肉一口吞下去。
光靠硬顶,不行了。魏主任的名片是道护身符,可远水难解近渴,也架不住暗地里天天给你捅刀子。得找条能趟出去的路,一条那些人也未必摸得清深浅的路。
天蒙蒙亮,晓燕就起了身,眼里布着血丝,脸色憔悴,可动作却利落得出奇。她没像往常一样先捅开炉子发面,而是从床底下拖出那个掉了漆的红木箱子,翻腾了半天,找出一个用红布包得严严实实的小木匣。里面是母亲留下的几件不值钱的老银饰,还有那本边角都磨得起毛了的旧账册。
她翻开账册,手指拂过那些褪了色的墨迹,一行行,一页页,记录着“桂香斋”早年间与各家的往来,其中与“李府”的账目,尤其细,除了正常的点心定例,还有些不明不白的“节敬”、“茶资”。她盯着其中几笔数额不大,但名目蹊跷的支出,心里渐渐有了个模糊的念头。这东西,留在手里是祸害,可要是用对了地方,未必不能变成保命的家伙。
前头铺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是韩春起来了。晓燕把账册重新包好,藏回原处,深吸一口气,拉开了房门。
韩春正拿着扫帚,低着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本就干净的地面,听见门响,吓得一哆嗦,扫帚差点脱手,头垂得更低了,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
“先把门口拾掇利索了,”晓燕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一会儿,跟俺出去一趟。”
韩春猛地抬头,眼里全是惊恐,嘴唇动了动,没敢问。
“去买点碱面,家里的快用完了。”晓燕补了一句,转身去舀水洗脸。
早市上人来人往,吆喝声、讨价还价声混成一片,充满了鲜活气儿。晓燕走在前面,韩春低着头,像个影子似的缀在后头三步远的地方。晓燕看似在挑拣东西,眼角的余光却时刻留意着四周。她感觉到有几道不怀好意的目光,像沾了唾沫的蜘蛛丝,黏在她背上,甩都甩不掉。是吴科长的人?还是那个什么“表侄”派来的?
她不动声色,在一个卖土布的老太太摊前停下,假装看花样,压低声音对身后的韩春说:“别回头,就当啥也不知道。”
韩春身子一僵,死死咬住了嘴唇。
买了碱面,晓燕没直接回铺子,反而拐进了旁边一条更热闹的、卖小吃食的巷子。她在一个人气很旺的豆汁儿摊前坐下,要了两碗豆汁儿,几个焦圈。
“坐下,吃。”晓燕对站着发愣的韩春说。
韩春局促不安地坐在条凳上,双手捧着那碗滚烫的豆汁儿,指尖都在发白。
“春儿,”晓燕喝了一口豆汁儿,那酸涩的味道让她精神一振,声音压得低低的,“俺知道你怕。俺也怕。”
韩春抬起头,惊讶地看着她。
“可光怕没用,”晓燕看着碗里浮着的绿豆沫,“人家把咱当软柿子捏,咱要是自个儿先瘫了,那就真只剩死路一条了。”
“姐……”韩春声音带着哭腔,“俺对不起你……”
“现在不说这个,”晓燕打断他,“俺问你,那个刀疤李,一般在哪儿能找着他?除了鬼市。”
韩春脸色更白了,慌忙摇头:“姐,不行!不能找他!他们……他们狠着呢!”
“俺知道他们狠,”晓燕目光锐利地看着他,“可咱不能总等着他们找上门。俺得知道,他们到底想干啥,除了让你当眼线,还有没有后手。”
韩春犹豫了半天,才哆哆嗦嗦地说:“他……他有时候在……在南城根儿那片儿的‘一品香’茶馆……听说……那是他们一个窝子……”
“一品香……”晓燕默默记下这个名字。
正说着,旁边桌上来了两个穿着蓝布工装、干部模样的人,一边喝着豆汁儿,一边闲聊。
“听说了么?商业局的老吴,怕是要动一动了。”一个瘦高个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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