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爱惜羽毛(1/2)

十年前的南风,是一株向着阳光全力舒展的植物,深信每一滴努力的雨露都会在生命里催开花朵。她有着未经世事的清澈眼眸,对世界怀揣着近乎天真的热望,心底还藏着年轻特有的、略带棱角的骄傲。那时的她,笃信人生如同严密的数学公式,每一分耕耘都必然对应着一分收获,世界的运行自有其清晰公正的轨迹。

大学刚毕业的夏天,她选择在父母暂居的h城落脚。二十四岁的年纪,恰是满腔理想亟待落地的时节。母亲在一家熟识的药房里打理中药柜台,父亲则负责西药区,一家四口便蜗居在药房后隔出的狭窄空间里。那地方逼仄得如同一枚黯淡的匣子,只有厨房上方开着一方小窗,能漏进些许天光,三间用作卧室的隔间即便在白昼也需点亮昏黄的灯。

药房坐落在h城一条鱼龙混杂的街道。整条街挤满了各色霓虹闪烁的小旅馆,暧昧的光影在夜幕下流淌。地下一层的廉价客房,栖息着一些容貌出众却眼神飘忽的少男少女,他们如同夜行动物,在城市的阴影里昼伏夜出,过着与阳光背离的生活。

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药房,像一扇窥见城市暗夜的窗。凌晨时分,尖锐的门铃常常刺破沉寂——来买药的往往不是寻常病患,而是形色各异的男人,带着疲惫、焦躁或麻木的神情,购买那些难以启齿的药物。

最让南风心头萦绕不去的,是那些妆容厚重、衣着单薄的女孩。她们大多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却已学会用浓重的眼线与猩红的唇膏,将稚嫩的面容涂抹成一张张模糊的面具。她们带着满不在乎的、甚至略显挑衅的神态,来购买最廉价的验孕试纸。昏黄灯光下,那些被劣质脂粉覆盖的脸庞,透出一种与青春背道而驰的、过早来临的沧桑与倦怠。

“妈,”南风终于在某次这样的造访后,轻声问正在分拣枸杞的母亲,“她们……明明都生得好看,为什么不能找份正经的工作呢?”她的声音里除了困惑,更藏着对另一种截然不同人生轨迹的隐隐不安。药房昏黄的光晕里,母亲的手微微一顿,眼底掠过一片复杂的阴翳。她将称好的黄芪仔细包进泛黄的牛皮纸,纸张发出沙沙的轻响,她的声音像浸透了药汁般沉缓而苦涩:

“这些孩子啊,各有各的不得已,却也各有各的……可恨之处。”她系好纸包,手指因常年劳作而显得粗糙,“许多是从更远的山里、乡下出来,书没读多少,家里境况也难。像无根的浮萍漂到这城里,吃不了流水线上重复枯燥的苦,又羡慕那看起来光鲜又快钱的生活,一步踏错,便难回头了。”

“‘下道’?”南风抬起清澈的眼睛,对这个词感到陌生。

“你外婆常说,做人啊,宁死不能‘下道’。”母亲转身拉开沉重的樟木药柜,一股混合的草木辛香弥漫开来,“就是说,再难再苦,做人的底线不能破。有些东西卖出去了,就再也赎不回来了,连魂儿都要赔进去的。”

某个闷热得连蝉鸣都显得无力的午后,药房来了一个蜷缩着身子的女孩。南风正临时照看着收银台,毕业待业的闲暇里,她帮忙打理些琐事。

“我肚子疼……”女孩的声音虚浮如缕,脸色惨白得吓人。

母亲放下手中的药臼:“多大了?”

“十四。”

“流产过?”

“嗯。”

“手术还是吃药?”

“吃药……流的。”

“不止一次了吧?”

“第二次了。”女孩低着头,手指绞着衣角,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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