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夏日采荷(2/2)
按照指引来到林夏家门前,院子里其乐融融的早餐场景却让她瞬间想后退。那种家常的、喧闹的温暖,像一道透明的屏障,让她感到自己是个突兀的闯入者。她下意识地转身,动作轻而快,却还是被发现了。
“嘿,南风,别走!”林夏的声音传来。
面对林夏温和的询问,南风感到指尖有些发凉,那是紧张时身体的细微反应。她迅速说明来意,语速比平时稍快:“打扰你们吃饭了,那个……我想买几只荷花,房东阿婆说这荷塘是你家的,所以……”
她的措辞谨慎,保持距离。得知南风想采荷花,林夏爽快地应允,并开玩笑邀请她一起吃早饭。
“不了,那个你准备好了麻烦叫我一下哈,再见!”南风几乎是逃似的离开了。直到走出十几米,她才暗暗松了口气,背后似乎还残留着被多人目光注视的微刺感。与人接触,尤其是这种家庭式的氛围,总会耗尽她额外的心力。
回到自己的小院,关上门,熟悉的静谧将她包裹。她从冰箱里取出冰牛奶,仰头一饮而尽。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阵尖锐的清醒感,让她打了个冷战,手臂上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感觉很好,真实,具体,将她从那种漂浮的麻木中短暂地钉回地面。
换上轻便的t恤短裤和人字拖,戴好遮阳帽,南风站在窗前向外张望。亲手采摘荷花——这个简单的期待,像一颗小小的火种,在心头燃起微弱的暖意。一夜鏖战的疲惫感,似乎被这暖意驱散了些许。她微微扬起嘴角,这是一个只给自己看的、鼓励式的笑容。
当林灿欢快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兄妹俩进门时,南风已调整好状态,微笑着迎出来。林灿亲昵地挽起她的手臂,这突如其来的身体接触让南风脊背微微一僵,但她没有挣脱,只是身体略显僵硬地任由林灿拉着,脸上仍保持着温和的笑意。这是她的修养,也是她的保护色——不让人察觉那内里的紧绷。
去荷塘的路上,接天莲叶的盛景映入眼帘,南风脱口吟出诗句:“此花此叶常相映,翠减红衰愁杀人。”诗句里天然的哀愁底色,或许正暗合了她此刻的心境。
“花开花落自有其时,你不要惋惜!欣赏它们的美就好!”林夏温和地接话,他的理解让南风有些意外,也带来一丝微妙的慰藉。
在林夏撑船入塘后,林灿在一旁轻声诉说着哥哥的过往。南风安静地听着,目光落在近岸一朵饱满的花苞上。她伸出手,专注于那一点具体的“美”,试图摘取。然而,用力之下,整个人却失去平衡,跌入了荷塘。
泥淖的包围感瞬间袭来,冰凉,滞重。意外的是,南风心里并没有惊慌,反而有一种奇异的平静,甚至觉得这狼狈有些好笑。当林灿夸张地呼救时,她竟真的笑了出来,在泥水中平静地说:“不要紧张,我没事的。”
这反常的镇定让林灿惊讶。而南风被拉上岸后,第一反应是为压断的荷花道歉:“对不起,可惜了这些花!”
都这个时候了,她还在为被自己压断的荷花道歉。这份近乎执拗的对“物”的怜惜,与她面对自身狼狈时的平静形成了微妙对比。林夏看着她沾满泥点却依然平静的脸,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不只是好奇,还有一种更深切的、想要理解与呵护的冲动。
“你们俩在岸边好好待着,采荷花的事我来好了。”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放得更柔。
当林夏捧着一大束荷花回来,并细心地说“剩下的可以插瓶”时,南风望着他,心里那点微弱的暖意,似乎又扩大了一圈。
她捧着满怀的荷花,跟在林夏身后,泥泞的裤腿贴着小腿,并不舒服,但荷花的清芬阵阵袭来。她是幸运的,她想。尽管内心常有风暴,但命运总会适时地将一些温暖的人送到她身边——比如始终理解她的秦鑫,比如热情的阿婆,比如此刻身边这对真诚的兄妹。这个陌生的村庄,正用它质朴的、不带追问的善意,一点点浸润着她防备的、有时干涸的心田。
她低头,轻轻嗅了嗅怀中的荷花。那缕幽香,清冽而坚韧,仿佛在告诉她:今日,终究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