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找到归处的安定（2/2）

想到她独自默默承受着身体周期性的不适，还要强打精神面对繁重的写作，林夏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不轻不重地攥了一下，泛起清晰而绵密的疼惜。

他身体前倾的幅度更大了些，声音放得极柔，几乎是商量的口吻：“明天……如果身体还是不舒服，我们就不安排任何出行计划了，好吗？就在房间好好休息，或者只在附近走走。”

南风从碗边抬起眼，轻轻摇了摇头。暖粥似乎给她注入了一丝力气，苍白的脸颊也晕染开一点微乎其微的、近乎透明的暖色。“没关系，”她的声音平静，带着一种对自己身体状况习以为常的淡然，仿佛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我生理期一直不长。

以前去看过中医，大夫说，是我体质偏瘦，气血有些亏虚，所以时间自然就会短些。”她又舀起一勺粥，送入唇间，像是在补充一个无关紧要的注脚，语气平淡无波，“准确的说是……两天多那么一点点，第三天基本就没什么感觉了。”

听着她如此平淡、甚至带着点“这样也好”的漠然口吻，叙述着这背后可能意味着的长期身体消耗与失衡，看着她脸上那份近乎置身事外的平静神情，仿佛那个虚弱、需要被精心呵护的身体只是暂时寄居的躯壳，与她强大的意志无关。

林夏的心骤然一缩。那阵心疼不再只是微弱的涟漪，而是变得无比清晰、尖锐，像一根淬了冰的细针，精准而缓慢地刺入了心脏最柔软的地方，带来一阵绵长而深刻的钝痛。他放在膝上的手指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指尖微微发凉。

碗里的粥还在升腾着丝丝缕缕的白气，带着人间烟火的温暖香气。可林夏却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因南风那轻描淡写、不以为意的态度，而骤然沉重、凝滞了几分。

那份她视作寻常的“短暂”，落在他耳中，却成了她长久以来对自己疏于照顾、甚至有些苛待的无声证据。一种混合着疼惜、自责与强烈保护欲的情绪，在他胸腔里无声地汹涌、发酵。

他凝视着她低头喝粥的侧影，眼神深暗下去，里面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最终沉淀为一种更为坚定、更为柔软的决心。

林夏将南风的笔记本电脑轻轻放在她触手可及的床头，又细心地调整了台灯的角度，确保光线柔和又不刺眼。

他看着她已经打开文档，神情重新变得专注，苍白的侧脸在屏幕微光映照下，显出一种近乎透明的执着。他无声地叹了口气，心中那团复杂的情绪并未因她的平静而消散，反而像投入石子的湖面，涟漪更深。

他端起已经空了的碗和托盘，轻手轻脚地退出房间，带上门。

楼下，空气中浮动着淡淡的、打扫后的清新水汽。林夏将餐具送回厨房的水槽，简单冲洗后放好。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有些出神地站在窗边，望着院子里那几株舒展枝叶的桂花树，金色的碎花隐在绿叶间，香气似有若无。

“年轻人，”一个温和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林夏转头，见民宿老板正坐在角落的茶台旁，手里摆弄着茶具，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朝他招了招手。“过来坐坐？刚泡了今年的新茶，尝尝。”

林夏略一迟疑，便走了过去，在茶台对面的藤椅上坐下。茶台是厚重的原木打造，上面摆放着精致的紫砂壶和几个品茗杯，旁边的小炭炉上，银壶正发出轻微的、催促般的嘶鸣。

老板动作娴熟地温壶、洗茶、冲泡，手法行云流水，带着一种岁月沉淀下来的从容。他将一盏澄澈透亮、泛着嫩黄绿色的茶汤推到林夏面前。“试试，头春的滇绿，我们本地山里的。”

林夏道了谢，端起茶杯，先观其色，清澈鲜亮；再闻其香，一股清雅高扬的豆香混合着淡淡的花果气息扑鼻而来，沁人心脾。他小口啜饮，茶汤入口微涩，但随即化开，转化为甘甜鲜爽的滋味，喉韵绵长，确实品质上乘。

“茶很好，”林夏放下茶杯，诚恳道，“香气清扬，回甘很快，是难得的好茶。”

老板笑了笑，自己也品了一口，然后目光温和地落在林夏依旧微蹙的眉宇间。“茶是好茶，也得有静得下来的心品。怎么，年轻人，看你坐在这儿，像是有心事？”

林夏闻言，唇角扯出一抹无奈的弧度，手指无意识地在温热的杯壁上摩挲。“也算不上什么具体的心事，”他斟酌着用词，试图理清自己心头那团乱麻，“就是……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堵在心里。不知道该怎么描述，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放。”

老板了然地点头，又给他续上半杯茶，热气氤氲。“是为了你身边那位南风姑娘吧？”

林夏抬眼，有些讶异于老板的直指核心，但并未否认。

“感情的事啊，很多时候就是这样，”老板的声音不疾不徐，像在叙述一个古老的道理，“说不清，道不明，千头万绪，剪不断，理还乱。它不像做生意，有赚有赔，条理清晰；也不像种地，春播秋收，规律分明。它最是没道理可讲，却又最牵动人心。”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变得深远，仿佛透过眼前的茶烟，看到了许多过往。“但是，有一点是永远不会错的——把你珍视的人，真真正正地放在心上。不是放在嘴上，也不是放在一时的激情里，而是放在日常的惦记里，放在细水长流的行动中。她或许不说，但一定能感觉到。”

老板的目光重新聚焦在林夏脸上，带着阅尽世事的通透和善意：“那位南风姑娘，我虽然只见了几面，但看得出来，是个心思透亮、骨子里有主见的。她看你的时候……”老板微微眯起眼，像是在回忆某个场景，“眼神里有光，但那光不灼人，是温润的，透着一种……安定。那是一种找到了归处的安定。年轻人，能让这样的姑娘露出那种眼神，是你的福气，也是你的本事。”

林夏静静地听着，原本有些纷乱焦躁的心，仿佛被这平实却充满智慧的话语一点点熨平。

他想起南风在他怀中卸下防备的模样，想起她即使苍白虚弱也要保持的那份独立，想起她偶尔流露出的依赖和狡黠……老板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心中某个紧闭的盒子，让他对那些复杂的情绪有了新的认知。

那不仅仅是心疼，不仅仅是保护欲，更是一种深深的珍视，和因为珍视而产生的、害怕自己做得不够好的惶恐。而南风给予他的“安定”的眼神，正是对他所有努力和真心的、最无声却最有力的回馈与肯定。

他缓缓吐出一口胸中的浊气，眉宇间的郁结不知不觉散开了许多，嘴角扬起一个真心实意的、释然的微笑。这笑容不同于之前的无奈或强笑，而是带着一种豁然开朗的轻松和暖意。

“谢谢您，老板。”林夏诚恳地道谢，不仅为茶，更为这一席话。

老板摆摆手，笑容慈祥：“客气什么。茶凉了不好，快喝。感情啊，就跟这泡茶一样，急不得，火候到了，滋味自然就出来了。用心品，慢慢来。”

林夏点头，端起那杯温度正好的茶，再次饮下。这一次，他仿佛更能品味出那清雅香气背后，属于这片土地和阳光的厚实质感，以及那份需要静心才能体会的、回甘的悠长。

心中的那份“说不清道不明”，并未完全消失，但已不再令他无措。它化作了一种更为清晰的责任感，和一种想要更好地去珍惜、去守护、去“用心品，慢慢来”的坚定决心。

他放下茶杯，站起身，再次向老板致意，然后步履轻快地转身，朝楼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