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惊魂未定(1/2)

夜,沉静如墨。

房间里只亮着一盏光线最柔和的床头灯,将方圆之地笼罩在一片暖黄的光晕里,将更远处的黑暗推得更深、更远。林夏半靠在床头,南风侧身蜷在他怀中,头枕着他的臂弯,脸埋在他胸口。她颈间那圈白色的纱布在昏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目,却也因她平稳的呼吸而微微起伏,成了此刻唯一能让他稍感安心的律动。

他另一只手轻轻环着她的腰,掌心隔着薄薄的衣料,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体的温热和脊椎细微的曲线。他不敢用力,甚至不敢有太大的动作,生怕惊扰了她的睡眠,或是牵动她颈间的伤痛。可即便如此,那种几乎要将她嵌入自己骨血、确认她真实存在的本能,依然让他手臂的肌肉微微紧绷。

后怕。

这个词像冰冷的潮水,在南风呼吸均匀、确认无恙之后,才真正漫上他的心头,浸透四肢百骸。不是剧烈的冲击,而是一种缓慢的、无孔不入的渗透,带着迟来的、更深刻的战栗。

闭上眼,就是画面。

不是模糊的片段,而是清晰到残忍的细节——她纤长的脖颈被那双肮脏、指节粗大的手死死扼住的弧度;她瞬间涨红又迅速失血的脸颊上,那因为窒息和剧痛而微微抽搐的肌肉纹理;她瞪大的、即使在那种时刻依然没有完全被恐惧淹没、反而闪烁着冰冷锐光的眼眸;还有她扣在对方手腕上、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指甲深深陷进去的手……

每一个细节都像烧红的针,反复刺扎着他神经最敏感的末梢。

他搂着她的手臂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不是生理性的,而是灵魂深处传来的、无法抑制的余震。他下意识地收紧了怀抱,将脸埋进她散发着淡淡洗发水清香的发顶,深深吸了一口气。那熟悉的气息,带着她特有的微凉体温,才像一剂勉强起效的镇定剂,稍稍压下了心底翻腾的黑暗画面。

“我差点就失去你了……” 无声的呐喊在他胸腔里回荡,闷痛而窒息。这个认知所带来的恐惧,远比任何商业风险、旅途意外都要沉重千万倍。那是根植于灵魂深处的、对“失去”的绝对恐惧,是对他整个世界可能瞬间坍塌的终极预演。

他抬起头,目光再次落回她颈间的纱布上。医生的话在耳边回响——“没有伤及要害”、“软组织挫伤”、“需要静养”。理性的部分接受这个诊断,并且为此感到庆幸。但情感的部分,那个被恐惧攥紧的部分,却依然固执地认定,任何施加在她身上的伤害,都是不可饶恕、无法轻易抹平的。那片纱布之下,不仅仅是皮肉的伤痕,更像是有人用最粗暴的方式,在他最珍视的珍宝上划下了一道裂痕。哪怕医生说可以愈合,他心里的那道坎,却需要更漫长的时间。

窗外,是大理深夜的轮廓。远处的苍山只剩下浓墨般沉寂的剪影,融入更深邃的夜空。洱海的方向一片静谧,连隐约的水声都似乎被夜色吸收殆尽。古城的灯火大多已熄灭,只剩下零星几盏,如同散落在黑丝绒上的碎钻,孤独地亮着,标记着尚未沉睡的角落,或是为晚归的人指引方向。更远处,或许有未眠的旅人还在酒吧低声谈笑,或许有当地人已经进入梦乡。世界依旧按照自己的节奏运转,平静,漠然。

但这窗内的方寸之地,却刚刚经历了一场险些颠覆的小型风暴。窗外的宁静与窗内的劫后余生产生了奇异的对照。那万家灯火,那沉睡的山川,仿佛都在无声地诉说着日常的脆弱——平静的表象之下,随时可能被一个偶然的、充满恶意的瞬间击得粉碎。

林夏的目光从窗外收回,重新落在南风沉静的睡颜上。她似乎睡得不太安稳,眉头偶尔会极轻微地蹙一下,羽睫轻颤,仿佛在梦中又回到了那个窒息的瞬间。每当这时,林夏的心脏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捏住,他只能更轻、更柔地抚拍她的背脊,用近乎气音的声调在她耳边呢喃:“没事了,南风,我在,没事了……”

夜色在无声流淌。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分每一秒都浸满了林夏复杂的心绪:后怕的余波、失而复得的珍重、对伤害施加者的冰冷怒意,以及一种更深沉的、想要筑起铜墙铁壁将她永远护在安全地带的决心。

他就这样守着,眼睛舍不得闭上,仿佛多看一眼,就能多确认一分她的安然。直到窗外深蓝的天幕边缘,隐约透出一丝极其微弱的、介于深蓝与墨黑之间的灰白,预示着一个惊心动魄的夜晚终于即将过去,黎明正在最深的黑暗之后悄然孕育。

而他怀里的南风,呼吸始终均匀,体温始终温暖,是他在这漫长守候中,唯一且全部的力量来源。

晨光透过未拉严的窗帘缝隙,像一柄薄薄的金色裁纸刀,将房间里的昏暗悄无声息地划开一道口子。南风睫毛颤了颤,意识从沉睡的深潭中缓缓上浮。脖颈处传来清晰的、闷闷的刺痛感,提醒着她昨夜并非梦境。她下意识地动了动,立刻感受到腰间沉稳而温暖的环抱。

睁开眼,视线还有些朦胧,却对上了一双近在咫尺的、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林夏就那样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眼底的疲色和某种尚未完全褪去的沉郁,在渐渐亮起的晨光中无所遁形。

“林夏,” 南风的声音带着刚醒的微哑,眉头轻轻蹙起,抬手想去触碰他的脸,“你……一夜没睡?”

林夏下意识地偏头躲了一下她探向眼下的手指,随即又像是意识到什么,将脸轻轻贴回她的掌心,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干涩:“没,刚醒。” 这话显然没什么说服力,他眼底的痕迹和周身尚未散去的、守夜人般的紧绷气息,都出卖了他。

南风的心像是被细密的针轻轻刺了一下,有点疼,更多的是酸软的难过。她看着他那双写满后怕与疲惫的眼睛,鼻尖微微发酸:“你别这样……你开心点嘛。你这样看着我,我会心疼,更会……自责的。” 她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如果不是她坚持去那个卫生间,如果不是她选择用那种激烈的方式应对,他就不会经历这样的恐惧和煎熬。

林夏没有回答她的“自责”,只是手臂收紧,将她更用力地拥入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发顶,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的拥抱很紧,带着一种失而复得后的确认,却也小心翼翼避开了她颈间的伤处。沉默在晨光中弥漫,只有彼此的心跳和呼吸声清晰可闻。

南风安静地伏在他怀里,能感觉到他胸膛下那颗心沉稳而有力地跳动,也能感觉到他身体里尚未完全平息的细微颤抖。她没再说话,只是抬起手,一下下,轻柔而坚定地拍抚着他的背,像在安抚一个受了惊吓的孩子。

过了一会儿,她才微微仰起脸,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一些,甚至带上了一点俏皮的调侃:“喂,坚强点,林公子。小女子我以后……还需要你为我遮风挡雨呢!你这副样子,可不像个能扛事儿的哦。”

她试图用玩笑驱散他眉间的阴霾。林夏的身体微微僵了一下,随即,那紧绷的肩背线条似乎终于松动了一点点。他稍稍松开怀抱,低头看她。南风正睁着一双清亮的眸子看着他,虽然脸色还有些苍白,眼底也有些疲惫,但那份熟悉的神采和生命力,正在一点点回归。

他凝视着她,仿佛要将这一刻她的模样牢牢刻印。半晌,才极轻地叹了口气,抬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抚过她脸颊:“今天哪儿也别去,就在民宿好好休息。伤口不能出汗,也不能沾水,记住了?”

南风一听,立刻夸张地翻了个小小的白眼儿,那动作牵动脖颈肌肉,让她“嘶”地吸了口凉气,但嘴上却满不在乎:“哎哟,没事儿啊!医生都说没伤筋动骨,皮肉伤,几天就好啦!这纱布戴着又痒又丑,我都不想带了!” 她说着,还作势要去扯颈间的纱布。

“南风!”林夏立刻抓住她的手,语气难得地带上了命令式的严肃,“不许胡闹!听医生的!”

见他又紧张起来,南风立刻见好就收,吐了吐舌头,做出投降状:“好好好,听你的,听医生的。” 她眼珠一转,忽然从他怀里灵巧地挣脱出来,赤脚跳下床,几步跑到窗边的书桌前,动作快得让林夏差点没反应过来。

她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又宝贝似的拿出那个随身携带的皮质笔记本,回头冲着林夏,脸上绽开一个带着狡黠和明媚的笑容,在晨光中格外生动:“那……今天本姑娘就大发慈悲,在民宿进行‘驻地创作’!不过嘛——” 她拖长了语调,眼神亮晶晶地看着他,“一会儿到了早餐时间,要麻烦我英俊潇洒、体贴入微的男朋友,下楼去,把美味的早餐给我带上来哦!这是‘病号’的特殊待遇,不接受反驳!”

她站在那里,晨光勾勒着她纤细的身影,颈间的白色纱布成了某种突兀却奇异的装饰。她脸上那鲜活的表情,眼里跳动的光,以及那带着点撒娇又理直气壮的语气,像一阵带着阳光味道的风,瞬间吹散了房间里盘踞了一夜的沉重与阴郁。

林夏看着她,那副故作轻松、努力想要让一切回到正轨的模样,像一股暖流,终于缓缓注入他冰冷后怕了一夜的心田。他眼底沉郁的坚冰,在她明媚的笑容里,悄然融化了一角。

他站起身,走到她身边,没有立刻答应,而是伸手,轻轻揉了揉她睡得有些乱糟糟的头发,动作温柔。“好。”他低声应道,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真实的、属于清晨的柔和,“想吃什么?我去拿。不过在这之前……”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颈间的纱布上,“先让我看看伤口有没有渗血,然后帮你重新包扎一下。”

南风乖乖仰起脸,任由他检查,嘴里还嘟囔着:“去一楼餐厅拿清淡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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