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徒步苍山1(2/2)

文迪放下咖啡杯,平静道:“走过尼泊尔abc(安纳普尔纳大本营),海拔三四千米,徒步七八天。这个应该可以。”

郭安一噎,竖起大拇指:“得,当我没问。大佬深藏不露。”

林夏补充道:“清碧溪那段马帮古道,下雨后可能有点滑,大家注意脚下。七龙女池附近有休息点,可以补充点能量。整体路线郭安选得不错,有野趣,有风景,也有文化痕迹(马帮古道和中和寺)。”

南风已经快速吃完了她的早餐,擦擦嘴,眼里闪着期待的光:“听起来很棒。既有自然景观,又有人文路径。我已经迫不及待想看看那条马帮古道了。”

“那就这么定了!”郭安一拍桌子,把最后一点饵块塞进嘴里,“装备都检查好了吗?水,补充能量的零食,防晒,外套(山上凉),还有登山杖需要的话民宿可以借。咱们九点准时出发,车子我已经安排好了。”

文迪点点头,表示准备妥当。林夏也检查了一下他和南风的背包。

阳光正好透过玻璃窗洒满餐桌,将食物的热气照得袅袅上升。四人很快解决了早餐,利落地收拾好随身物品。南风将长发重新束紧,林夏帮她调整了一下背包的肩带。郭安咋咋呼呼地确认着车辆和向导的联系方式,文迪则安静地检查着自己的相机电池和存储卡。

九点整,四人迎着大理清澈耀眼的晨光,坐上了前往苍山感通索道方向的车。城市渐渐被抛在身后,葱茏苍翠的山影越来越近,属于山野的清新气息仿佛已经透过车窗,钻入了鼻尖。一场充满未知与期待的苍山徒步,即将开始。

车子在盘山路上蜿蜒向上,最终在感通索道下方的停车场停下。一下车,清冽的空气夹杂着松针和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与古城和洱海边的温润截然不同。四人整理好装备,由郭安打头,踏上了进山的石阶。

初始路段尚算平缓,石阶规整,两侧是茂密的云南松林和各类常绿阔叶树。阳光被层层叠叠的枝叶过滤,在地上投下斑驳晃动的光点。林夏走在南风身侧,留意着她的步伐,同时自然地充当起“植物导游”。

“看那边,树干上附生着很多蕨类和苔藓的,是高山栎,苍山很常见的树种,木质坚硬。”他指着一棵姿态虬结的大树,“注意脚下,这种叶片像皮革、边缘有细锯齿的,是杜鹃的一种,等春天来,这条路上会开成花廊。还有这个,”他弯腰从路边拾起一片形状奇特、背面有锈色绒毛的落叶,“苍山冷杉的叶子,我们海拔再高些,就能看到成片的冷杉林了,那是苍山植被垂直带谱的标志。”

他的介绍不疾不徐,结合眼前实物,简洁明了。南风听得入神,不时顺着他的指引仔细观察,眼中充满了对自然造物的好奇与欣赏。她甚至掏出小本子,快速画下冷杉叶片的形状,并标注“革质、背面锈毛”。

随着海拔缓慢攀升,石阶渐渐被崎岖的马帮古道取代。路面是大小不一的石头,长满青苔,颇为湿滑,行走难度明显增加。郭安起初还精神十足,走在最前,不时回头喊两嗓子,但没多久,呼吸声就开始加重。

“我说……这路,古代马帮天天走,也不容易啊!”郭安拄着借来的登山杖,喘着气,亮橙色的卫衣背后已经洇出一片深色汗迹,“文迪,你走那些……什么abc的时候,路也这么……磕碜吗?”

文迪步伐稳健,气息均匀,闻言目光掠过古道两旁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和嶙峋的石壁,缓缓道:“路况不同。尼泊尔山区多是土石陡坡,之字形上升,考验耐力和心肺。这里湿度更大,苔石路考验平衡和脚踝力量。”他顿了顿,似乎在比较,“若论森林的郁闭度和湿润感,这里有点类似日本屋久岛的苔藓森林,但屋久岛的杉树更古老巨大,气氛更幽玄神秘。而苍山这条古道,更有一种……人间烟火褪去后、自然重新接管的历史沧桑感,马帮的铜铃声好像还藏在石头缝里。”

他的比喻总是带着文化比较的视角,让眼前的风景瞬间拥有了更广阔的坐标。南风一边小心落脚,一边努力将文迪的话记在心里,本子上多了“屋久岛-苔藓幽玄”和“马帮古道-历史沧桑”的简短词组。

转过一个山坳,隐约传来潺潺水声。一条清澈见底的山溪——清碧溪出现在眼前,水流撞击岩石,溅起白色水花。阳光终于能大片洒下,照得溪水晶莹剔透。此处视野稍开,对岸峭壁耸立,植被葱茏。

“这里光线和构图不错。”林夏停下脚步,示意南风看过去,“想拍溪流吗?如果想把流水拍出丝绸般的质感,需要慢快门。”他接过南风的相机,调整到快门优先模式,一边演示一边讲解,“看到这堆岩石做前景吗?用它稳定相机,或者找棵树靠着。光圈收小一点,感光度降到最低……对,像这样。试试看。”

南风按照他的指导,小心翼翼地将相机抵在一块稳固的岩石上,屏息凝神按下快门。查看效果时,画面中奔腾的溪水果然化作了柔滑的白色丝缎,与坚硬的岩石形成美妙对比。她惊喜地抬头看林夏,林夏只是笑着揉揉她的头发。

继续上行,海拔超过3000米,郭安已是“强弩之末”,话都少了很多,闷头咬牙跟着。倒是文迪,呼吸依旧平稳,在一处开阔的拐角驻足远眺。山下洱海宛如一块巨大的蓝宝石镶嵌在盆地中,古城建筑细密如蚁。

“这个高度和俯瞰平原湖泊的视角,”文迪静静开口,“有点让我想起在瑞士少女峰地区,从门利兴山徒步到小沙伊德克的那段。同样是在雪线附近,俯瞰因特拉肯的城镇和图恩湖、布里恩茨湖。不同的是,那里是阿尔卑斯的冰雪岩石世界,线条更冷峻锋利;而这里,苍山洱海,云雾缭绕,线条更柔和朦胧,色彩也更丰富,是一种温润的壮丽。”

南风靠在一块大石上休息,闻言一边喝水,一边迅速在本子上记下“瑞士少女峰-冷峻锋利”与“苍山洱海-温润壮丽”的对比。她发现,文迪和林夏,一个擅长将眼前的风景放入世界地图中衡量其独特,一个擅长深入眼前景物的肌理去理解其构成,这两种视角让她对“看见”风景有了更深的认识。

当终于抵达七龙女池附近的小平台时,郭安几乎是一屁股瘫坐在石头上,连连摆手:“不行了不行了,歇会儿,必须歇会儿!腿不是我自己的了!” 他扯开领口,大口喘气,那件亮橙色卫衣彻底被汗水浸透。

而南风虽然也脸颊泛红,微微气喘,但眼睛却比任何时候都亮。她站在平台边缘,任山风吹拂汗湿的额发,俯瞰着壮阔的洱海全景,又将目光收回,扫过身边不同的植被、岩石,以及虽然累惨却依然咧嘴笑的郭安,沉稳欣赏风景的文迪,和始终在身边、目光温柔注视着她的林夏。

这一路的艰辛与收获,知识的传递与视角的打开,同伴的扶持与各自的坚持,连同苍山的清风、森林的呼吸、洱海的波光,一起汹涌地汇入她的心田与笔端。笔记本沉甸甸的,心里却无比轻盈。徒步的意义,或许不止于抵达某个高点,更在于这每一步中,世界在眼前展开的丰富层次,以及与同行者共享的、沉默或喧哗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