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采野蜂蜜(2/2)

老板在下方张开麻布口袋,接住阿青递来的蜜脾。老人哼唱的引蜂调忽然转高,蜂群竟随着旋律聚成旋涡状。他布满老茧的手指轻轻拂过蜂巢表面,野蜂顺着他手臂爬行,如同温顺的璎珞:小夏,左上方有蜂王浆!

林夏闻声调整绳索,采蜜刀精准地探向岩缝深处。南风透过相机镜头看见,他削下的蜂巢断面露出乳白色的蜂王浆,像雪山里埋着的羊脂玉。几只工蜂停在他防蜂帽上,触须轻点纱网,仿佛在与他密谈。

接好!阿青突然抛来一小块巢脾。南风慌忙伸手,蜂巢准确落入掌心,温热的蜜汁从指缝间渗出,带着野山花的馥郁。少年在绳梯上笑得灿烂:快尝尝!这是今年头道百花蜜!

老板用竹篾接过林夏取下的蜂王浆,小心装进漆盒:这宝贝给南风补身体最好。他眼角笑纹深如沟壑,我们寨子求子都靠......

老板!林夏急忙打断,面纱下的耳根通红。蜂群似乎感知到他的窘迫,振翅声忽然变得轻柔,如同山风穿过竹林的低语。

南风低头舔去手背的蜜汁,甜味从舌尖漫到心底。她看见三个男人在蜂群环绕中默契配合,仿佛不是在采集,而是在完成一场延续千年的山野仪式。

南风捧着那块温热的巢脾,指尖陷进金色的蜜浆里。蜂群的轰鸣像是远古的祷文,震得她胸口发麻。这一刻,她突然理解了林夏说的与万物相处——

这些曾被她在纪录片里惊叹的小生灵,此刻正擦着她的防蜂帽飞过,复眼里映出她渺小的倒影。阿青在岩壁间跳跃的身影,老板苍凉的吟唱,林夏精准落下的采蜜刀,共同编织成比她任何田野调查都鲜活的图腾。

她想起城市玻璃幕墙反射的惨白灯光,想起键盘敲出的冰冷数据。而此刻滴落在笔记本上的蜜渍,正缓缓晕开成山峦的形状。或许真正的学术不该是囚禁在标本馆的枯蝶,而是这样沾染着生命气息的、滚烫的甜蜜。

当林夏带着满身蜂蜡香来到她身边时,南风突然抓住他沾蜜的手套:教我。

她声音很轻,却让轰鸣的蜂群都安静了一瞬。防蜂纱网后,她的眼睛亮得像是把前半生所有熄灭的光都重新点燃了:不是作为被保护者,而是作为同行者。

林夏怔了怔,低头用额头轻碰她的防蜂帽。两只鼓胀的工蜂正好落在相贴的纱网上,仿佛在为这个誓言作证。

他解开自己腰间的备用采蜜刀,刀柄上还带着他的体温,从辨认蜂王开始。等你能独立取蜜那天——

蜂群突然腾空而起,在他们头顶聚成旋转的金色冠冕。南风在震耳欲聋的振翅声里听见他未完的承诺:

我就把心藏在蜂巢最深的巢房里,等你来采。

南风踮脚拂去林夏肩头粘着的蜂蜡,防蜂纱网随着她的动作轻轻相触:林大摄影师,你究竟还有多少隐藏技能?她指尖点了点他腰间的采蜜刀,连这么专业的活计都会,我以为主力军应该是阿青呢。

林夏掀开面纱,汗湿的额发贴在眉骨上。他握着她的手轻触自己腰间那个皮鞘磨损的刀套:

“惊喜,要一点一点地发掘,否则……” 他故意停顿,看着她因他专注的目光和意有所指的话语而逐渐染上粉色的耳尖,才慢悠悠地补上后半句,语调低沉而缱绻,“……就没意思了。”

林夏突然将南风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隔着防蜂服,她能感受到急促有力的心跳,像被困在巢脾里的雄蜂在鼓动翅膀。

现在能看见完整的我了吗?他睫毛上沾着蜂群掠起的金粉,会拍风景也会找蜂路,能做向导也能爬悬崖。他忽然压低声音,还会......每天多爱你一点。

南风反手与他十指相扣,两人手套上的蜜浆黏糊糊地融在一起。

看来我的田野调查要改成长期课题了——关于摄影师如何把甜味酿进每个日常。

林夏突然揽住南风的腰将人带到岩壁凹陷处,防蜂服摩擦发出窸窣声响。他掀开两人面纱,鼻尖轻蹭她染着蜜香的唇角:比如现在就能展示——如何用蜂蜡给心上人封存誓言。

阿青在远处故意敲响竹梯:注意蜂群情绪!某些人再这样,工蜂该罢工了!

南风笑着用手套抵住林夏胸膛,指腹下的心跳比蜂群振翅更汹涌:林同学,你的教学进度是不是太快了?

不快。他摘下手套,用指尖抹去她颊边的蜜渍,从黑河老坡到这片崖壁,我预习了无数次。沾染蜜糖的指腹轻轻描摹她的唇线,现在连蜂王都认可你了......

林夏望着南风被蜂群镀上金边的身影,突然将采蜜刀别在她腰间:下次解锁新技能的前提是——得先收下我的蜂箱钥匙。

南风轻轻推了推林夏的胳膊,目光却始终追随着在岩壁间忙碌的阿青:“你快去帮帮那孩子,看他一个人悬在绳梯上晃悠,我这心都跟着颤。”她伸手替林夏理了理防蜂服的肩带,指尖在领口处流连,“还有你...岩缝里的碎石锋利得很,千万当心。”

林夏握住她悬在半空的手,低头将一句承诺印在她戴着防护手套的掌心:“遵命,我的总指挥。”他转身时防风镜折射出狡黠的光,“为了早日把蜂蜜罐装满你的储藏室,我怎么敢受伤?”

他利落地系紧安全绳,朝岩壁上的少年吹响口哨。阿青闻声低头,看见林夏如灵猿般攀援而上,采蜜刀在夕阳下划出银亮的弧线。

“阿青!左下方有蜂王浆!”林夏的声音混着蜂鸣传来。两人在峭壁间默契配合,绳索交错时像在弹奏无形的竖琴。当林夏削下最后一块蜜脾时,突然朝南风的方向举起晶莹的蜂巢——

金黄的蜜汁正顺着六边形巢孔缓缓流淌,在暮色里凝成一道甜蜜的瀑布。

夕阳西沉时,蜂群渐渐归巢,振翅声化作轻柔的晚祷。林夏解下绳索,采蜜刀在腰侧轻轻晃动,防蜂服上凝结的蜜蜡映着霞光,像缀满了琥珀鳞片。

阿青正在溪边清洗竹篓,少年哼着歌将完好的巢脾小心收进背篓:南风姐,这些带回去给你做蜜盏!清澈的溪水冲过他沾满蜜汁的手臂,惊起几尾好奇的游鱼。

老板坐在老榕树下封存蜂王浆,陶罐用红布扎口的动作庄重得像在完成仪式:三十年没见到这么丰盛的收获咯。他笑着将两罐特殊的蜜推给南风,这罐紫云英蜜配早餐,这罐野坝子蜜睡前喝——都是小夏特意指给我看的蜜源。

南风正要接过,林夏却先一步捧起她的手掌。他摘去手套,用溪水浸湿的帕子细细擦拭她指缝里干涸的蜜渍。当指尖露出原本肤色时,他突然低头轻吻她虎口处被相机磨出的薄茧:

现在你身上有我的印记了。他眼底晃着蜜色的光,从背包取出个竹筒杯,舀起刚过滤的新蜜递到她唇边,尝尝,这里装着今天的晚霞。

甘冽的甜味在舌尖炸开的瞬间,远山传来归鸟的啼鸣。阿青蹦跳着将野花编的花环戴到南风头上,老板点燃艾草捆,青烟携着馨香漫向星空。

返程的越野车启动时,南风在后视镜里看见——成千上万的野蜂正追着车厢飞舞,如同在为采蜜人举行最隆重的送行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