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黑河老坡2(2/2)
片刻后,林夏将物品重新归整好,起身道:“走吧,路还长,我们继续。”
阿青停下脚步,转身对后面的两人提高声音:“林夏哥,南风姐,前面这段石阶要特别当心。台阶常年被苔藓覆盖,刚才那场雨一浇,现在滑得很。”
他说着,用登山杖轻轻刮过石阶表面,露出底下墨绿色的厚实苔藓:“从现在开始,我们得踩稳一步,再走下一步,千万不能急。”
越过这段湿滑的台阶,前方的景致悄然变化。阿青的语气也轻松了些,带着几分向导的口吻:“再往前,我们就真正进入黑河老坡的森林带了。这里的林子和我们山下见过的可不一样——你们看,树上挂满的这种浅灰色的‘胡须’,叫作松萝,它可是环境的‘检测师’,只有空气特别干净的地方才能生长。”
他一边引路,一边继续介绍:“抬头看,那些是高大的乔木杜鹃,这可是我们高黎贡山的特色。要是春天来,能看到它们在高高的树冠上开花,像是飘在空中的花园。脚下这些厚厚的落叶层下面,藏着数不清的菌类和苔藓,很多都是只有在这样的原始森林里才能存活的珍稀物种。”
南风顺着阿青的指引望去,只见浓雾在树冠间流淌,各种深浅不一的绿色层层叠叠。粗壮的树干上覆盖着绒毯般的苔藓,形态各异的蕨类从树枝间垂落,宛如走进了某个被时光遗忘的原始秘境。空气里弥漫着泥土与植物腐败后特有的清新气息,每吸一口都让人觉得沁人心脾。
林夏靠近南风,轻声提醒:“脚下还是不能大意,苔藓下可能有积水。”他的声音在这片静谧的森林里显得格外温和。
南风低下头,一边小心地看着湿滑的石阶,一边忍不住被石缝间、树根旁那些不知名的小花所吸引。它们星星点点地散落在墨绿的苔藓上,有的洁白如雪,有的淡紫如梦,在幽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灵动。
“林夏,”她轻声唤道,目光仍流连于那片细微的美,“你认识它们吗?”
听到她的问题,林夏停下脚步,顺着她的视线蹲下身来。他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认真地观察了片刻,眼神专注而柔和。
“认得不全,但能陪你认几种。”他指着最近的一丛白色小花,声音在湿润的空气里显得格外温润,“你看这些,花瓣细碎聚成伞状的,通常是某种珍珠菜,它们喜欢长在这样潮湿的林下。”
他的指尖移向另一处:“那些紫色的,形态有点像小钟的,可能是某种沙参。至于那些贴着苔藓开放的蓝色小花……”他顿了顿,略带歉意地笑了笑,“这个就需要更专业的植物图鉴了。高黎贡山被称为‘物种基因库’,像这样叫不出名字的野花,可能还有成千上万种。”
他并没有卖弄学识,而是像分享一个自然的秘密一样,语气平实而恳切。说完,他站起身,目光从花朵移到南风写满好奇的脸上,轻声补充道:“它们不需要被所有人叫出名字,照样开得这么自在,这本身就很美,不是吗?”
南风点了点头,心中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触动了。她再次看向那些无名小花时,感觉它们在这片原始森林里,更加恣意,也更加动人了。
南风觉得林夏简直像部行走的百科全书,忍不住脱口而出:“你是机器人吗林夏?怎么什么都懂!”
林夏眼底掠过一丝狡黠的光,忽然凑近一步,嗓音里带着笑意:“是不是机器人,你摸摸就知道了。”说着便轻轻握住南风的手腕,将她的掌心贴在了自己脸颊上。
温热的触感顺着指尖传来,南风像是被烫到般猛地抽回手,脸颊瞬间飞起红云。看着她这副惊慌羞怯的模样,林夏心底那份喜欢再也压抑不住,目光温柔得能拧出水来。
南风慌乱地转身逃离,快步走到阿青身边,声音还带着些许急促:“阿青,为什么这里叫黑河老坡?是有什么传说吗?”
望着她窘迫的身影,林夏无奈地摇头轻笑,眼底却满是宠溺。
阿青回头看了看突然凑近的南风,又瞥了眼不远处含笑的林夏,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还是认真地解答:
“南风姐,这名字确实有个来历。你看这山里溪水,因为富含矿物质,在特定光线下会呈现出墨绿色,远远看去就像一条黑色绸带穿行在山间,这是‘黑河’的由来。”
他指着远处起伏的山脊:“至于‘老坡’,是因为这片山脉形成于亿万年前,是这一带最古老的地质构造之一。不过我们当地人更爱另一个传说——”
阿青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讲故事的神秘感:“据说很久以前,有条黑龙在这里修行。它守护着山里的百姓,每逢干旱就呼云唤雨。后来黑龙化作山河,它的身躯变成了蜿蜒的河流,鳞片变成了漫山遍野的冷杉林。所以老一辈都说,在这山里说话要轻声细语,怕惊扰了沉睡的龙灵。”
南风听得入神,方才的尴尬早已被这个美丽传说冲散。她回头看向林夏,发现他依然站在原地,目光温柔地注视着她,仿佛在说:无论你逃到哪里,我都在这里等你。
阿青在前方不远处挥手,声音里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清亮:“林夏哥,快走吧,前边就要进入黑河老坡的森林区了,里面的景色很惊艳,保管你们没见过!”
林夏带着未散的笑意快步跟上,目光却始终温柔地落在南风身上。
南风这会儿正走在阿青身侧,刻意保持着安全距离,专心听着阿青如数家珍般地介绍沿途的植被。
“南风姐你看,”阿青用登山杖轻轻指向岩壁上一丛形态奇特的植物,“这是抱石莲,贴着石头才能长这么好。再看那边——”他转向一株挂满丝状物的乔木,“这些‘树胡子’学名叫松萝,是天然的空气质量检测员,它们的存在说明这里的空气干净得能装瓶卖。”
南风顺着他的指引仔细观察,发现这些悬挂的松萝在逆光下呈现出银灰色的光泽,随着山风轻轻摇曳,宛如给整片森林披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阿青弯腰从路边拾起一片形状优美的落叶,叶脉在阳光下清晰如画:“这是高山栎,秋天的时候满山都是金黄色的。”他轻轻掰开一截枯木,露出里面白色的菌丝,“这些分解枯木的菌类,正是这片森林生生不息的证明。”
走在后面的林夏虽然保持着距离,却始终关注着前方的动静。他看见南风时而蹲下身观察苔藓上的露珠,时而轻抚过路边的蕨类植物,那专注的侧脸在斑驳的树影下格外动人。
林夏的登山杖无意中碰到一块松动的石块,发出的声响让南风下意识回头。四目相对的刹那,她立即转回身去,但耳根那抹淡淡的绯红却泄露了她的心思。
阿青浑然不觉,依旧热情地介绍着:“再往深处走,你们还能看到树上附生的石斛,这个季节说不定正好开花……”
森林渐深,光线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冠,在林间洒下斑驳的光点。三条身影在这片原始的秘境中缓缓前行,各怀心事,却又奇妙地构成了一幅和谐的画卷。
南风亦步亦趋地跟在阿青身旁,相机快门声此起彼伏,她用心捕捉着每一种植物最有生机的姿态。她那件工装外套的口袋像个百宝箱,时而掏出皮面笔记本,抽出钢笔,飞快地记录下阿青讲解的关键词和她的即时感悟。她微微蹙眉,神情专注得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眼前这片森林和阿青的讲解声,正用自己独特的方式,贪婪地留存着所有的美好。
当阿青指向一棵老树上附生的、形态雅致的植物,介绍道“这就是石斛”时,南风立刻举起了相机。看着她专注记录的模样,阿青笑了笑,声音放缓,带上了一点讲故事的韵味:
“南风姐,关于这石斛花,我们山里还流传着一个很老的传说呢。”他话音一起,南风记录的手便慢了下来,抬起眼,眸子里带着期待的光。
“相传很久以前,山里有一户贫苦的采药人,家中老母久病缠身,危在旦夕。采药人为救母亲,冒死攀上最险峻的悬崖峭壁寻找灵药,却失足跌落山谷。山神被他的孝心感动,便将他化作一株仙草,生长在悬崖与树干之上,其茎如金石,能愈百病。后来,他母亲找到这株仙草,病体果真痊愈。这仙草,就是石斛。所以在我们这儿,石斛也叫做‘还魂草’或‘孝子草’,寓意着生命的顽强与亲情的守护。”
阿青说着,伸手轻轻触碰了一下石斛那肥厚的肉质茎:“你看它,不择沃土,只需依托一棵大树,饮风吸露就能顽强生长,开出清雅不俗的花,是不是很像我们山里人坚韧的性子?”
南风听得入了神,笔尖在纸页上停顿了许久。这个将孝心与生命力编织在一起的美丽传说,为眼前这株平凡的植物注入了动人的灵魂。她再次看向石斛时,目光里已多了几分敬重,随后又低下头,在笔记本上郑重地补记了几笔。
一直默默跟在后面的林夏,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他看着南风那认真得有些可爱的侧影,看着她因一个传说而眼底发亮的样子,唇边不自觉地漾开一抹温柔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