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柴火饭(2/2)
当夜幕彻底落下,你才会知道什么是真正的黑夜,什么是真正的星空。银河横跨天际,流星偶尔划过。小镇上也能听到蛙声、虫鸣此起彼伏,这寂静,原来如此热闹。
南风有时候会想,我们拼命追逐的“诗和远方”,或许不过是祖辈们最寻常的日常。一畦菜地,几声鸡鸣,炊烟升起时母亲那声“回家吃饭”的呼唤——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瞬间,恰恰构成了生命最坚实的底色。
慢一点,再慢一点。
当你的脚步合上大地的节拍,
便听懂了风与稻穗的密语,
明白了井水为何冬暖夏凉。
童年记忆里的萤火虫,
是根,是来处,
是无论走多远,
都知道可以回去的地方。
想到这儿南风的嘴角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林灿清亮的嗓音伴着晚风飘来:南风姐,开饭啦!这声呼唤将南风从菜园的静谧中唤醒。她快步回到餐桌前,望着满桌色香俱全的菜肴,不自觉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这个细微的神态尽数落在林夏眼里。他盛了碗莹白的米饭递过去,声音里带着藏不住的笑意:饿了吧?快尝尝合不合口味。
正要动筷,一根裹着香茅的肋排忽然落在碗中。抬眼望去,林妈妈正慈爱地望着她:多吃些,这是小夏最拿手的香茅排骨。老人家用围裙擦着手,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他啊,平时可不轻易做这道菜。
南风捧着温热的饭碗,排骨的香气混着香茅独特的清新扑面而来。她忽然觉得,这个陌生的农家小院,竟比任何地方都更像归宿。
满桌的菜肴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多是南风从未见过的当地特色。然而一道质朴的烧茄子却让她眼前一亮,仿佛他乡遇故知般亲切。
南风姐快看!林灿敏锐地捕捉到她的目光,雀跃地指着那盘茄子,这是我哥特地学的北方菜。他说要是你吃不惯我们这儿的味道,至少还有家乡菜可以尝尝。少女的笑容明媚如春日朝阳,让南风心头泛起暖意。
她没有作声,却是先咬了一口手中的香茅排骨。经过油炸,香茅独特的香气已深深沁入肋排的每一丝纹理。齿尖穿透酥脆的外壳,内里软嫩的肉质在口中化开,混合着香茅清新又热烈的芬芳,竟碰撞出令人惊艳的层次。这种巧妙的搭配让南风不禁暗叹,能创造出这道菜的人,定是个懂得将天地灵气融入烟火气的妙人。
暮色渐浓的农家小院里,远道而来的客人终于在这桌充满心意的饭菜中,找到了久违的归属。
南风的指尖轻轻抚过老榆木餐桌,木纹里沉淀着油润的光泽,像是把几十年炊烟都吸进了肌理。粗陶碗里堆着刚离土的蔬菜,叶片上还挂着井水洗过的晶莹;土鸡肉紧实弹牙,嚼起来能尝到山野间的清风。而最妙的佐料,是隔壁阿婆端着饭碗溜达过来闲聊的笑语,是林夏在灶台前被火光勾勒的剪影。这顿饭吃下去,暖意从胃里漫到心口。
她忽然想起童年那碗柴火饭,锅底结着金黄色的锅巴,咬下去满嘴都是阳光晒透的稻香。还有自家种的番茄炒蛋,红艳艳的汤汁能拌下两碗米饭。原来人翻山越岭追寻的珍馐,终究敌不过记忆里四方桌上那几道冒着热气的家常味。
来这儿之前,南风的饮食早已失了章法——时而暴饮暴食,时而数日不食,外卖塑料盒里永远装着将就的滋味。直到这顿粗茶淡饭,才让她尝出乡村饭桌的讲究:黄瓜带着清晨的露水,小葱根须还沾着湿润的泥土,鳜鱼是门前池塘刚捞起的鲜活。饭桌上聊的是稻穗抽穗的声响,是明天该不该晒谷。在这里,吃饭成了连接土地的神圣仪式,也是日子里最温柔的锚点。
这顿温馨的晚餐在暮色中落下帷幕。南风心底盈满对林夏一家盛情款待的感激,却不知该如何用言语表达,只能将这份心意化作对每道菜肴的细细品味。令人意外的是,在这异乡人家的餐桌上,她竟未感到半分疏离,反倒像是回到了某个久违的归宿。
饭后她起身要帮忙收拾碗筷,林母连忙按住她的手:“你是客人,哪有让客人动手的道理。”两人便站在厨房门口,看着林夏系着围裙在水槽前忙碌的背影。暖黄的灯光洒在他肩头,流水声与碗碟碰撞声交织成安宁的夜曲。
待一切收拾妥当,林夏执意要送南风回住处。走在青石板小路上,他敏锐地察觉到南风脸色苍白如纸。“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他放缓脚步,声音里带着掩不住的关切。
南风轻轻摇头,唇角勉强牵起一丝笑意:“老毛病了,休息会儿就好。”她推开院门的动作显得有些吃力,单薄的背影在月光下仿佛一碰即碎。
林夏站在门外,望着那扇渐合的木门,心头萦绕着挥之不去的担忧。夜色渐深,他却迟迟不愿离去,只怕那个看似坚韧的身影,会在某个无人知晓的夜晚被旧疾击垮。